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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傍晚,烏雲濃密的平原下,姚寶櫻和趙舜被追上了。
二人被圍中間,一望無盡的平原上,四面八方圍上侍衛。
姚寶櫻捏緊袖中薄刃,和趙舜眨一下眼睛——她來當先鋒,攔住這些侍衛。趙舜若找到機會,便先逃吧。
春雨淅淅瀝瀝落下,模糊人視野。趙舜大聲:“寶櫻姐你說什麼?我看不清!”
姚寶櫻被他氣倒:不管了,先上。
一層雨落,天地間刹那陰沉沉,天光晦暗。
飛雨淋漓,迸如珠玉。姚寶櫻一馬當先沖上去,和對面縱來的長青在高空中刀劍并刃。她故意做出被擊倒後退的模樣,落到草地上,又掠起劍鋒,将三四個侍衛一道挑入自己的戰鬥中。
姚寶櫻東奔西突,就為了給趙舜制造逃脫機會。結果她在打鬥中,抽空扭頭一看,手上挽好的劍花一抖,鼻子被氣歪了:趙舜一動不動。
趙舜哭喪着臉:“寶櫻姐!”
憑着二人的默契,姚寶櫻當即從戰鬥中撤出來,退回到趙舜身邊。她手上挽劍擋在胸前,罩住自己和趙舜,警惕地看着四方侍衛。
這一眼,她額頭青筋,禁不住跳了跳。
圍着他們的侍衛們,裡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她忙活許久,試圖沖陣,結果她現在才發現,上一刻沖出一條線的陣,下一刻便重新聚了起來。這些侍衛甯可硬吃她幾招,也沒有被她沖亂陣法。
姚寶櫻:“……”
這麼熟悉她的路數、提防着她的人,實在太明顯了。
她眼皮突然一掀——
包餃子一般層疊的包圍圈後,馬背上的官員姿态端挺,金質玉相。他悠悠然從後方行來,再下馬。他那模樣,不像來捉拿刺客,像是來郊外閑庭信步,散步賞花。
陰雨天有一瞬驟晴,明光落在那青年身上。
在場侍衛沒有一人敢當面他的狼狽,然而膽大妄為者如姚女俠,挑釁地朝他乜了一眼。
這郎君趕了一夜一日的路,文士袍領口沾着血,傷口看起來沒有處理。姚寶櫻心虛地挪開目光時,又注意到他衣帶有些松,發簪也歪了,幾绺烏發散在頰上、唇上,雨滴黏哒哒。
這一眼看去,細雨如煙,人模狗樣。
張文瀾沒有錯過她的短暫失神色。
而張文瀾過于冷靜的目光,倒是讓姚寶櫻愣一愣,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了。說不定眼前這人,已經不記得她了;再或者,這人隻是和某人長得像,其實是兩個人呢?
她的警惕說不定很多餘。
姚寶櫻咬一下唇,琢磨:抓住對方首領,也許有一戰之力。
張文瀾平平靜靜:“長青,到我身邊來。”
長青傲然抱刀,如門神般站在張文瀾身邊。
姚寶櫻:……這是什麼妖怪啊?
姚寶櫻心念亂轉時,趙舜終于回過神,湊到他寶櫻姐身畔,小聲:“寶櫻姐,你别怕,我肯定向着你。一會兒咱們對眼色行事,一起跑。我肯定不會抛下你的。”
人與人的對比,如此鮮明。姚寶櫻目光殷殷地望住少年,又忍不住自己的促狹:“你看得清嘛?”
趙舜一滞,忙拍胸脯保證。
趙舜感覺到侍衛後方的張二郎目光如蟲噬,叮在他身上。他後背生起後怕般的雞皮疙瘩,心想果真是狗官,難怪寶櫻姐這麼忌憚。
那張文瀾,清清靜靜地開了口:“丢下這刺客,你可以走。本官可以當你們不相識,還贈你十兩白銀。”
姚寶櫻和趙舜齊齊愣住,然後意識到對方這話,是沖着趙舜說的。
一刹那,姚寶櫻抓住重點,鼻子氣歪了:“十兩?!我值十兩?!”
張文瀾:“貴了?”
趙舜趕緊攔住張牙舞爪的少女,正義凜然昂頭挺胸:“我不會和寶櫻姐分開的。”
張文瀾盯着這對患難與共的少男少女,挑一下眉。曾幾何時,他也有與她患難與共的時候。
他自得其樂地欣賞他們此時的情比金真,同時,他開始慢吞吞加價了:“五十兩。”
趙舜頓覺被羞辱,一蹦三尺高:“發什麼癡夢呢!”
他的寶櫻姐卻沒蹦。
姚寶櫻本因十兩的價格而氣得不行,在他加價一刻,她薄薄眼皮下眼珠子顫抖,開始猶豫,對上張文瀾幽靜的眼睛。
他沒有失憶,她也沒有失憶。他就是在試探他們的底線,挑撥她和趙舜的情誼。
嗚。趙舜也許沒動搖,但姚寶櫻知道自己,可恥地動搖了。他為什麼要加價抓她呢?是恨之入骨,還是……另有所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