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夏。
夜風送來粘稠的悶熱,覃喬站在網吧門口,仰頭看着閃爍的網吧招牌,擡起手背擦拭掉額角的汗水。
她的筆記本電腦又壞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
維修費太貴,她準備堅持到下個月再修,現在隻能來網吧完成課堂上留下的作業。
推開玻璃門,她被撲面而來的煙味和泡面味嗆得喉嚨發癢。
覃喬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拉開半扇窗子,沖鼻的味道終于沖淡些許。
開機時,眼角餘光瞥見隔壁座位的男生。
男生戴着耳機,專注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位教授模樣的中年人的講課視頻。
他微微蹙着眉頭,似乎對視頻内容感到困惑,還會停下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覃喬收回目光,打開文檔,開始整理采訪稿,寫到一半,突然想去洗手間。
洗手間在過道盡頭,她快步走過去,又匆匆回來,走到座位附近時,一不留神撞上一個人。
“對不起......”她擡頭,對上一雙明澈清寒的眸子。
是隔壁座位上的男生。
“你的手機被偷了。”他說。
覃喬怔住,“什麼?”
“你的手機被偷了。”他又說了一遍。
男生的嗓音低沉偏冷,如同去冰的奶茶,雖涼但不至于那麼徹底,甚至還怪好聽的。
但這都不是重點。
“等等!”她下意識去抓他的袖子,沒抓着,“你怎麼知道......”
話沒說完,他已經徑直跑出去。
覃喬半信半疑地回到座位上,在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時,腦子裡轟一聲。
手機真的不見了。
她懊惱自己沒相信男生的話,趕緊去追他。
通往一樓需經過室外的鐵樓梯,她“蹭蹭蹭”拾級而下。
距離老遠她就聽見拳肉的撞擊聲。
在後巷。
覃喬循聲跑去,拐過第二個彎,生生停下腳步。
那男生正赤手空拳的與那個手握木棍的男人對打。
心髒狠狠一縮,覃喬立刻沖過去,以整具身體之力,襲擊男人側面。
男人毫無防備,被她撞得踉跄幾步,後背重重撞在磚牆上,向下滑倒。
她抄起地上一根燒火棍,舉起來擋在男生面前,虛張聲勢地沖着男人吼,“我讓人報警了!”
男人搖搖晃晃起身,還沒站穩,就被繞到她身側的男生,一腳踢中小腿,再次跌跪在地上。
“手機給我!”
男生冷厲的嗓音在幽長的巷子裡回響,氣勢感十足。
覃喬側眼,還沒來得及細看他,便見自己的手機呈抛物線狀飛向巷口。
“砰”一聲砸在地上,她瞪大眼睛,隻覺心都快碎了。
男人趁兩人追蹤手機的時機掙紮起身,扶着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巷子深處逃去。
路燈微黃的光從巷口斜斜灑進來,手機靜靜地躺在靠牆那隻垃圾桶下面,機身反射出微弱的白光。
男生直走過那隻垃圾桶,看都不看地上她那隻手機。
他還怪高冷的,似乎并不是那麼好說話,覃喬心裡念道。
不過她還是感謝他的幫忙。
“欸!謝謝你啊。”
她扔下木棍,小跑過去,經過垃圾桶時,順便彎腰拾起了自己的手機。
打開翻蓋确認手機完好無損,覃喬重重吐出一口氣,關上手機蓋。
像是有什麼逼近她,還沒來得及擡頭,眼前一下就暗了。
覃喬蓦地仰起臉,看到男生已近在眼前,那顆心猛地一跳,和剛才手機砸在地上時的心情一樣樣的。
有些許害怕以及緊張。
由于背着光線,男生整張臉完全被夜色籠罩,幾乎于黑夜融為一體。
唯獨那雙眼睛異常明亮,猶如幽靜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子。
“不用謝。”他淡說。
适應了黑暗,覃喬打量起這個男生。
男生年紀不會很大,目測二十三四,個子極高,從她隻到他肩膀判斷,一米九左右。
他留着比闆寸長一兩公分的短發,發質肉眼可見的硬挺,根根直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如刀削斧鑿壁般立體五官,早在樓上她就有注意到。很少有人頂着麥芽色的膚色,仍能帥的如此英氣逼人。
視線滞住,覃喬發現他的額頭似乎受傷了。
一抹暗紅色的痕迹出現在他額角,雖然不明顯,但黑色和暗紅色,她還是分得清的。
“你受傷了。”
他依然是淡淡地口吻,“小傷。”
“可是……”
“沒事。”他忽然嘴角一彎,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霎時間仿佛冰雪消融後潺潺流動的泉水攝人心魂。
覃喬旋即愣怔住。
他補充了一句,“以後别把貴重物品放在桌面上。”
說罷,他一個帥氣轉身,走了。
覃喬一直追到人行道上,才把他給攔下來。
“你等等我。”
她下巴一指旁邊那家還在營業的藥店,轉身跑了進去。
豈料等她拿着創口貼和碘伏出來,男生早已不見了蹤影。
回到網吧,覃喬經過男生剛才的座位時,一不小心腳尖踢到了椅子。
椅子撞到桌角,發出一聲輕響,跟着電腦屏幕瞬時亮了起來。
屏幕上是層層疊疊的電腦維修教程網頁,中央窗口暫停着隻看了一半的某教授講的嵌入式系統教程視頻。
她對計算機了解不多,但根據她淺薄的知識所知,這種課程需要一定的基礎。
鼠标旁邊還放着一本翻舊的《硬件工程師手冊》,書頁邊緣已經磨得發毛。
難道說他是附近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學生?
等了半小時,男生依然沒回來。
覃喬心猜他一定會回來取書,于是就把創口貼和碘伏放在那本書旁邊。
結賬時,她問收銀員,“剛才坐在12号機的男生,經常來嗎?”
收銀員忙碌地敲着鍵盤,頭也未擡,“你說小陳啊,他在這打工,空時自學電腦。”
原來他并非學生。
“他叫什麼名字?”
“陳嘉樹。”
*
教室裡,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覃喬低頭看着桌上攤開的筆記本,甩了甩握着筆的手腕,酸脹感才有所減輕。
“覃喬,你的電腦還沒修好嗎?”同桌小林靠近她問。
她嗯聲繼續埋頭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