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喬已心猜出陳嘉樹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但仍是選擇明知故問。
問完就覺得自己真是閑得慌。
她放下手機去洗澡,水流自花灑上落下,氤氲的水汽中,她忽然想起陳嘉樹那雙帶着防備卻又正直的眼睛。
他很“敏感”,但對自己的錯誤從來不回避。
外面有腳步聲,楚語桐回來了。
覃喬換上睡衣,剛拉開門就差點和楚語桐撞個滿懷。
楚語桐捂着心口,順着氣說,“你吓死我了,今晚不是約會去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瞎說什麼呢?”她不想理會楚語桐的随意妄測,便走一旁繞開她。
“瞎說?”楚語桐将她攔住,豎起兩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可是親眼看見的,雪中漫步挺浪漫的吧?”
原來陳嘉樹送她到校門口時被楚語桐看見了,她隻好解釋,“我們隻是順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楚語桐完全不信,抓住她的胳膊,“還想騙我?我們‘高高在上’的大才女居然為愛放下身段,我都驚呆了。”
覃喬不想繼續這個無聊的話題,一根根掰動她的手指。
“欸~”楚語桐絕不松手,仍不依不饒,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個男的是維修店老闆吧?長得挺帥,就是太高冷了。喬兒你可不能犯傻,再喜歡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覃喬停下動作,快無語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看見他的手電筒掉了,他就站在原地不動,你去幫他撿起來遞給他,我沒看錯吧?”
楚語桐當時正在對面小店吃砂鍋煲,看到這一幕,差點驚掉下巴。
那可是向來獨立自信的覃喬啊!
“你誤會了!”覃喬急道,“他隻是不方便,我幫個忙而已。”
“不方便?”楚語桐眼瞳一縮,“他腿腳不好?”
“不是,”覃喬脫口而出,“他有夜盲症,晚上看不清。”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楚語桐似乎在消化這句話,手指放松下來,覃喬借機走開。
書桌上手機閃爍着新信息提示燈。
覃喬回頭叮囑,“别跟别人說這事。”
楚語桐大大咧咧的性子,沒有壞心眼,但她心裡藏不住事,聊高興了,什麼話都往外蹦。
“知道啦。”楚語桐拖着聲答應。
覃喬爬到床上去看手機。
[刷你身份證時看到的。“覃”這個姓不多見。]
她向後一仰,後腦勺陷進枕頭裡,還險些把手機拍臉上。
果然如此。
*
每個行業都有協會,維修行業也不例外。昨天傍晚,一個穿着協會馬甲的年輕人走進店内,通知他明天上午去商會三樓會議室開會。
陳嘉樹修的東西很雜,從手機到電腦,甚至偶爾還修收音機。但開業這三個月來,電腦和手機的維修單子最多。
協會規定某些核心配件必須統一采購,所以每家店的維修量、用了多少配件,協會那裡都一清二楚。
會議室裡煙霧缭繞,老式立式空調發動機”嗡嗡”運轉着。
會議進行到一半。
協會會長敲了敲桌子,指着投影上陳嘉樹的報價數據,“小陳,協會規定BGA補焊最低280,你都隻收180,什麼意思?”
陳嘉樹看過來,“周會長,我價目表上寫的是300封頂。”
黑框眼鏡後面是一雙精于算計的眼睛,周會長問他,“那你實際收180,不是耍滑頭?”
陳嘉樹從文件夾裡拿出一疊維修單,推過去,紙張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小一米,“過去三個月,我修了47台‘顯卡門’,42台補焊解決,均價185。剩下5台換芯片,收300。”
他看向趙老闆,“同樣的故障,趙老闆三十台全換主闆,收費800起。”
這些數據在一樓公告欄都能看到。
“放屁!!”火冒三丈的趙老闆拍桌子起身,椅子“哐當”一聲砸在地上,“你懂個屁的技術!有些闆子根本修不了!”
副會長擡起手,往下壓壓,示意消消火,“老趙,坐下。”
趙老闆堆滿肥肉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他扶起椅子坐上去,每個眼神都像是要将陳嘉樹淩遲一遍。
陳嘉樹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裡面有一段他讓張爽拍攝的他維修主闆時的視頻,他打開視頻,推到周會長面前。
周會長扶了扶老花鏡,把手機舉到一臂遠的位置。
視頻中,陳嘉樹帶着防靜電手套,焊槍頭對準主闆發黑的觸點處,青煙飄起,金屬觸點重新煥然一新。
陳嘉樹則在這時候環視衆人後說,“視頻裡是上周趙老闆判‘死刑’的闆子。顧客拿到我這兒,補焊,180塊,現在用得好好的。”
趙老闆的臉色由紅轉青,拳頭在桌上攥緊又松開。他旁邊的王老闆适時插話,“可你标300,實際收180,不是擾亂市場?”
有人站自己這兒,趙老闆臉色稍微松泛些。
“不”陳嘉樹直視王老闆的眼睛說道,“維修成本透明化是我的經營方式。”
屋子裡響起幾聲輕笑,一桌子平均年齡四十出頭的老江湖頗有興緻地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