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喬将筆記本電腦往裡面推,禮物盒放在桌上,璀璨閃耀的盒子外觀再次吸引住她的目光。
視線一定格便移不開了。
眼前浮現回來這一路兩人并肩同行的動态畫面。
雪粒在傘外肆意飛旋,陳嘉樹替她撐傘,她捧着禮品盒。兩人都裹的臃腫,走着走着胳膊總是相撞。
陳嘉樹不喜下雪打傘,準确來說是不喜晚上打傘。因為傘面會擋住路燈,讓本就依賴光線的視力,辨識更加困難。
這不是任性而是無奈之舉。
在旁人看來,不過“夜盲症”而已,她曾也是這麼的認為的。
直到前幾天,她特意上網查了相關資料,來知道夜盲并非字眼那麼簡單。
它不是簡單的“晚上看不清”而是指暗适應能力差,視域會因光源強弱變化而變化。
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中,普通人尚能逐漸适應,對他們而言卻近乎全盲。即使拿着手電筒,也隻能是直射區域可見,光束以外完全黑暗。
覃喬試着想象:如果她周遭都是黑暗、虛無,可見的隻是手電打出的那一小片區域,光想想就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夜盲是陳嘉樹的禁忌,他每天都在經曆它帶來的不便,又因為不願意與人交流,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自己消化。
那天張爽告訴過她,陳嘉樹夜盲不是天生的,或許,正是後天所緻才會更打擊人的心志。
當然,她相信這世上一定有自信樂觀的人,這些人會想,既然這樣了,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夜盲症隻是晚上視力差點,又不是天塌下來了。
但陳嘉樹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他骨子裡極度要強,承認自己的缺陷,于他而言無異于承認自己成了弱者,他像一匹獨行的孤狼,但再孤傲的狼,也會在風雪夜尋找同伴的體溫。
衛生間的門從裡面打開,屋内暖黃的光從門縫裡漏出來,同時飄出來的還有騰騰熱氣,穿着松垮機器貓毛絨睡裙,頭頂一個搖搖欲墜的丸子頭的楚語桐站在門口。
“大雪天還往外跑?”楚語桐打着哈欠往覃喬這兒走。
覃喬轉過身,下意識地把禮物盒往身後藏了藏。
但已經晚了,眼睛賊尖的楚語桐三步并兩步到她面前,伸出手臂要搶走這隻盒子,下一秒,就被覃喬一巴掌拍掉。
這麼一來更是激發了楚語桐的探索欲,捏着嗓子道,“哎喲喂,這是哪位帥哥送的?”
眼神在半露的盒子一角和覃喬臉上來回瞟,“我猜猜是不是你口中那位‘正直有擔當’的陳嘉樹呀?”
陳嘉樹三個字像火焰炙到她的耳朵。那句曾經脫口而出的評價,現在被楚語桐反複拿出來碾磨。
楚語桐啧啧兩聲,帶着濕氣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頰,“臉紅了。”稍用力點了點,“還怪燙手的,可以煎雞蛋啦。”
覃喬捉住她這根手指作亂的手指,楚語桐這雙眼睛簡直像X光機,在多對視一秒,恐怕連她今晚做夢,夢到什麼都會被‘看破’。
“你啊可以去睡覺了。”往外推她的手。
楚語桐收回了這跟手指,隻是依然一副把她當細胞來研究的神情。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臉頰有多燙,不用照鏡子都知道一定紅豔豔,還不是因為楚語桐怼着她臉看,那直勾勾的眼神都能夠給她臉皮上戳出洞來。
楚語桐噗嗤一笑,“陳嘉樹知道你這麼容易臉紅嗎?”
楚語桐這句話将她帶回到她和陳嘉樹摔在雪地裡,大眼瞪小眼那一刻,陳嘉樹微黑的臉頰上出現兩團淡粉色紅暈,漆黑的瞳仁裡泛起層層波瀾,像被落下的石子打破的平靜湖面。
而她當時耳鳴不止,仿佛出故障的機器,腦袋變得卡頓,臉龐更是燒的火熱。
一定很紅,但陳嘉樹未必看得出來。
其實這種表現很正常。
即使,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突然摔作一團,也會心跳加速,面部充血,這是再自然不過的身體機制罷了。
唯一解釋不通的是,直到現在她的心還在“砰砰砰”,仿佛有隻小兔子被困在心腔裡,那種餘悸到現在都沒平複。
覃喬再次回避楚語桐的問題,“我要去洗澡了。”不能在想了,這事翻篇了。
楚語桐腦子在活絡也是有分寸的人,她閉起嘴巴,不在說什麼。
覃喬捧着禮品盒走至衣櫃前,伸手握住拉環,拉開櫃門,稍墊腳将盒子放最上層,取出換洗的衣物,挂在手臂上進了衛生間。
*
張爽下班來找陳嘉樹,他手裡拎着盒飯,倚着櫃台,等陳嘉樹和兩位顧客溝通完畢,他才打開櫃門進去。
張爽打趣說,“你說你這叫不叫因禍得福,這兩天生意絡繹不絕啊。”指頭一勾,打開塑料袋,“糖醋魚、清炒莴筍、幹鍋豆腐,都是你愛吃的。”
正說着呢,陳嘉樹拉開抽屜取出一張銀行卡,推到他面前,“我這兒夠用。”
放下糖醋魚,張爽擡眼,瞧見陳嘉樹沉着的神情,舌尖抵着牙齒,長長“嘶”一聲,剛想罵“你特麼又和我見外是不是?”
陳嘉樹先他一步開口,“前幾天接了個活,周末兩個半天去給初二的小孩補三門功課,那位老闆提前預付給我六萬。”
補課?
張爽覺得離了個大譜,陳嘉樹去給别人補課??
不是說他懷疑陳嘉樹的水平,但他都“棄文從武”多少年了。再說了,什麼老闆出手這麼闊綽,一下子預付六萬。
該不會是哪個富婆借補課之名......
再看好友這張正經八百的臉,又不像是為了錢會做那種事的。
而且嘉樹這腦子,不至于上當。
張爽“吭吭”咽嗓子,“你這是打算把那孩子送進清北?”要不然他想不出什麼巨大的吸引力,能讓對方願意一下砸六萬。
陳嘉樹睨他,徐緩地解釋,“不是,小孩理科成績不是很好,我幫她查漏補缺,争取能繼續待在一中。”
“乖乖,你這簽的是賣身契啊,你說她現在初二,等中考滿打滿算還有一年半時間。”
一年半,又是補三門課,算下來一節課一百五左右,在外面普遍80-100一節課的補課費,嘉樹收的完全是高級教師的費用了,也就他膽子大,敢接。
“那如果小孩不争氣......是不是得退還一部分?”張爽好奇問。
“小孩挺好學的,隻是沒用對方法。”陳嘉樹眼皮略垂,拿出袋子裡的一次性筷子,撕開它,“快吃吧。”
張爽拿了銀行卡,說,“拿走了。”随手揣進褲兜裡。
掰開筷子,他坐下來,說起另件事,“前段時間那個小姑娘,突然向我打聽你怎麼高中畢業就不念了?我看她啊,蠻關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