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中,有人輕笑。
“呵……好生謹慎。”
陸玉緊聲,“誰!”悄然将自己衣衫紮緊。
他隻出了一聲,陸玉心頭混亂一時辯不出是誰的聲音,隻覺莫名熟悉。
燈燭殘煙在夜中缥缈,無形殺意流竄。
陸玉繃緊了身體。
敵在明,她在暗,瞬息之間爆發——
“當啷……”她拔劍,卻因劍長不能在狹室舒展,被對方搏得先機,打落寒鋒,陸玉低身滾落地面,于案幾下摸出短匕,來人當頭劍劈,陸玉靈活用匕首格擋,翻身,拉開距離。
她突然意識到,“你是江展?”
對她有潑天恨意的,有且隻有江展。
江展撫着劍鋒笑意盈盈,“好久不見。”
“嗤——”火石點燃的聲音,江展點了一盞燈,昏暗卧房終于有了微光。
他身着窄袖夜行衣,一身輕裝。
陸玉握緊了匕首,“你要殺我?”
江展一雙笑眼下無盡涼意,“噓,小聲些。”
“我會讓你走得痛快。”
他挾千鈞之勢而來,隻求速戰速決,常年行軍打仗的人力量渾厚。陸玉薄衫下是赤裸軀體,不敢大開大合,處處受制,不占優勢。她張口欲呼,江展已掐住她喉嚨,閃到她身後,反制住她的臂膀和頸項。
寒刃橫于喉,殘光下,爍光凜凜。
“陸玉,你有什麼遺言就下去說吧。這次我不想聽了。”他橫刃欲割斷她的喉嚨——
“且慢!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爹被誰害了!”
喉珠被狠狠掐住,陸玉竭力發出幾個音節,喉如灼燒一般疼痛。
江展微停,目色狠戾,“還能是誰,誣陷我爹告發我爹的不正是你?”
陸玉感受到他掐住她喉的手略松了松。
陸玉急速起伏着胸膛,“你爹若是清白又怎會被查出證據?”
江展手又愈發緊了緊,“你在挑釁我?你想說我爹是自作自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想害人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
“我不過是替女帝行事罷了。淮安王這些年收了不少賄賂還私自賣官,不信你可以去查府上的賬目流水。皆是鐵證。若是這些便罷,這種事不止你爹一人。不觸及根本,睜一隻眼閉一隻便可。”
“可他受人蠱惑囤積兵甲。什麼性質你心裡清楚。女帝本想敲打淮安王,讓他抖出背後之人。”
她頓了頓,“你爹自裁,在我們意料之外。”
當時江展得知江景造反的第一反應是污蔑。
知父莫若子。江景是沒有理由造反的。那時江展隻以為是女帝陸玉等人胡亂安了罪名迫使江景伏誅,逼死了父親。
江展眯了眯眼。
深夜朦胧的火光中,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陸玉一時難料江展心中所想。他呼吸平穩,殺意似乎逐漸褪去。
幽香彌漫,鼻尖竄湧着沐浴後的淡香。
江展湊近陸玉脖頸間輕嗅,有些愣愣道,“好香。”
身前身軀軟而薄濕,江展一手捏了捏陸玉臂膀,陸玉頭皮一麻,繃緊身體。
江展冷哼,“到底是身嬌肉貴之人,身子這樣軟薄。”他心頭怪異直覺纏繞,但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不過……”他猛然拉緊陸玉雙臂,讓其更加貼近他的胸口,“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你如何證明你所說是真的?”
“你今日殺了我也無用,真正幕後之人反而樂得逍遙。況且你就算殺了我,也不能全身而退。我死,陸王府會不計一切代價追殺你。你并非一無所有之人。一無所有才是真正的一往無懼。”
她道,“前幾日我在學宮見到了令弟,他很是熱情,與我打招呼。”
江展手掌握住陸玉脖頸,緩緩摩挲,感受她脖頸上凸起的細小筋脈和血管,“你在威脅我?”
陸玉不再言語。是非利弊上,江展不是糊塗人,他很清楚。多言無意義。
江展在猶豫。
囤積兵甲一事卻有怪異。到底是誰蠱惑了父親?
他保持着在她身後挾制的動作。室内寂靜,落針可聞。
陸玉鼻息間淡淡嗅到清藥的味道。在她鼻下,很近的位置。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趁江展松神的功夫,猛擊他掐住她脖子的手,江展果然悶哼一聲,松了勁道,陸玉看準時機反制,閃電般撈起地上的匕首,挾着他那隻受傷的手将江展死死壓在矮幾上。整個人幾乎騎在江展背上。
矮幾在地面滑動摩擦,弄出好大聲響,陸玉腳踩住江展一隻手臂,掰住他另一隻手臂鉗在他後背上,匕首尖端抵在江展手腕上,直接毫不留情紮入,“嗤——”血肉淹沒尖首,捅透腕身,幾乎觸及他的背。
“再動?再動就卸你一隻手。”她避開要害,江展手臂不能動,否則利刃割及經脈血管,這隻手便廢了。
江展臉貼在案幾面上,定定笑了。
手腕上鮮血流出,順着腕圍浸染他後背衣衫布料,溫熱黏膩。
痛楚渾不在意,也沒有被反制後的怒氣,反而是殺意被燃燒後的灼灼興奮。“你要砍我?好啊。”
他低低笑着,笑得讓人驚心。半是瘋癫,半是喜悅。即便是瘋子,在劣勢局面在面對死亡殺戮時也應有懼意。他完全不怕。
陸玉腳下踩緊他的手臂,“你來殺我,連謀劃都懶得謀劃。該說你是蠢,還是太過狂妄?”
江展隻是笑,笑聲透過胸腔沉沉震動。陸玉騎在他背上,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的震動。
方才一番震蕩,引得府内起夜服侍的家仆注意。
有家仆提燈前來敲門,“家主,發生什麼事了嗎?”
室内微光搖曳,室外看不清内裡人影。
陸玉低眸,輕聲道,“江展,你說,我要讓他進來嗎?”
“讓所有人都知道,淮安王悖令入長安,半夜行刺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