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今夜請你們來,沒打算和你們好商好量。我願意出高價買下你們的糧,你們也得賣給我。”
她強勢出擊,不再虛與委蛇。
“若是你們同意,那皆大歡喜,若是你們不同意……”
吳信側眸望向主座上的陸玉,“郡王當如何,要将我們全部斬首嗎?”
他坐的筆直,與陸玉對視絲毫沒有懼意。陸玉不動聲色間,鎖定這群人的帶頭人,便是這吳信。
“當下是何形勢。我不必贅述。隻一條,梁陽軍敗了,你們會有什麼好處?”她陳晰利弊,“在坐的各位心知肚明。你們所要的也不過是錢财而已,我有,我出,我買。”
“商戶想要賺大錢,這無可厚非。隻是在這大難當頭,也要掂量掂量,有命賺錢沒命花,賺這麼多還有意義嗎?”
“或許你們這其中甚至有人可能在想,梁陽就算淪陷了,但是自己手握萬貫,頗有家資,投降叛軍,用錢财打點,不論在哪裡一樣能保住自己的富貴。”
“有這想法的,最好藏好自己,不要露頭,否則本王立時抓了你,殺一儆百。”
諸人身前食案上的菜肴涼透,酒亦是一滴未動。
衆人垂下眉目,各自思索,随後彼此間悄悄交頭接耳。
吳信出聲,“既然郡王直言不諱,那草民也欲直言。”
“請講。”
“我們所出的價格,不是小數目,郡王當真有這麼多财銀買下我們的儲糧?”
衆人齊齊看向陸玉。
他們方才險些被陸玉說服。吳信說得對,若陸玉誇下海口,自食其言,自己豈不是交了糧又分文沒賺到?他敢大喇喇威脅自己入王府,若是賴賬,他們又能找誰說理?
陸玉靜了靜,“吳使君說的對,本王沒這麼多錢。”
這下原本安靜的糧商們躁動起來。
“郡王殿下,您這是耍着我們玩呢,您幹脆直接搶算了……”
“殿下,您雖是殿下,但大魏王法猶在,如今戰事還未有前程,您便做這些寒人心的事,梁陽百姓不會認您的……”
“陸郡王,哪怕您在梁陽是一城之主,這天下還認一個理字,您要是硬搶,不如把我們全家都綁了,把梁陽所有商戶都綁了,白白送于你……”
衆人紛紛攘攘,群情激奮,對陸玉表現出的強奪之态頗為不忿。
陸玉伸手下壓,示意衆人安靜。
“高于原價五倍的糧價,我确實出不起。我想,你們心中也有數。你們真的敢要這麼多嗎?戰事結束,叛軍打退,你們不怕我找你們算賬?贻誤軍機,不怕朝廷找你們算賬?”
衆人彼此虛虛交換眼色,眼神閃爍。
“我隻能出得起原價三倍的糧價。”
她起身,留給糧商考慮的時間。
“今夜還很長。大家留在此商量商量。”
“不過,我想大家都樂于用體面的方式解決。”她話裡有話,沒有詳說。
仆從上前,點燃半柱香,青煙細細袅袅升騰。
“半柱香後,我會過來再問。若是沒有結果,再燃半柱香,再來問。”
她拂袖退入後堂。
後堂,治粟員們都在等待,郦其商也來了。
“殿下,真的能行嗎?”治粟員們無不擔憂。
陸玉閉了閉眼,“等。”
“若是談不成的話,殿下真的打算對他們動手嗎?”
陸玉極輕的歎了一口氣,輕輕搖頭。
衆人屏神,憂心忡忡地等待。
她忽而睜開眼,問郦其商,“吳信是梁陽人嗎?”
“不是,前幾年來梁陽定居,沒幾年就把生意做起來了。很是有生意頭腦的商人。”
像這種從商熟練的必不是初次從商,陸玉又問,“他家是哪裡的?”
“這不清楚,需要調一下他的人事錄。”
“殿下怎麼突然問起他?”
“這次糧商們獅子大開口起價,就是他帶頭的。”
郦其商隐怒,“國難當頭欲發橫财,不可饒恕。”
陸玉總覺得這人氣質見識都不像尋常商戶,“後面查一下他的背景。”
“喏。”
還不到半柱香時間,仆從從前廳來後堂尋陸玉,“殿下,使君們想要見殿下。”
陸玉回到谒舍,衆人神色各異,吳信起身拜了一拜,“殿下,我們商量好了,願意以三倍糧價出于殿下。以微薄之力助梁陽一臂之力。”
陸玉作揖,“謝諸位體諒。”
她喚來仆從,“為衆人斟酒。”
陸玉舉杯,“今夜驚擾諸位了。我之過,自罰三杯,請諸位恕罪。”
她連飲三盞,以示淨杯。
堂下人舉杯做做樣子,懶于接受她虛假的賠禮。
趙老者略略不耐煩,“殿下,我等可以離開了吧。”
“莫急。”陸玉喊出後堂的治粟員,大家帶着簽單上堂,“我軍治粟員已在此,今夜便可完成簽單。”
糧商們臉色更加悶悶不悅。沒想到她這般雷厲風行。方才在讨論時,其實十八位糧主并沒有一心,有人确實打算按這個價格做成這單買賣,也有人随大流,想着先應下來,明日再議。誰知陸玉咬死了今夜,把所有不确定都按了下來。
方才嘴上已經答應,如今不得不簽了。
憑證訂單在手,陸玉滿意的看了看簽下的單子,示意治粟員們收起,“今晚辛苦各位了。單據在此,不可反悔,否則按違反交易律例處置。”
“明日,本王的人便會憑單上門取糧。”
她一錘定音。
“殿下,單也簽了,我等可以離開了吧。”
她威逼太緊,衆人如鲠在喉,如坐針氈,已不願在王府多待一刻。
“自然。”
陸玉眼中浮起笑意,打了個響指,門外,刀斧手有序齊整退下。
“绾兒,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