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其商說的有幾分道理,群衆有的在思考,而有的在質疑。
“你說的這些前提都是朝廷平下動亂,可現在朝廷根本不搭理我們,我們的死活他管過嗎?”
“對啊,朝廷在哪啊……”百姓怏怏憤慨。
年輕士人朝城樓上陸玉拜了一拜。
“請陸郡王開城放我們走吧,我們隻是想活下去。”
“對啊,開城門啊,開城門……”
人群又混亂起來,擁擠着士兵們,簇擁着在甬道裡往城門處擠。
“铿……”
一支重矛自城樓下投下,斜插進地面,寒矛冷刃泛着光,隔開向前擁堵的人群。
衆人靜了靜。
陸玉自城樓上提了刀慢慢下階。
她立于泱泱百姓前,神色森寒如冰,悍然橫刀,重複方才的話,一字一句。
“亂民心欲降者,按叛國罪處理。私開城門者,斬首示衆。”
衆人被震懾,動搖起來,一時無人出聲。
年輕士人面有懼色,但未退一步。
“外患未解,郡王打算把刀對準自家民衆嗎?”
陸玉把眼睛移向不遠處的年輕士人。
“你我立場已然不同,我等草民隻想活命,僅此而已。你捍衛你的王,捍衛她統治下的大魏,權下掌控着萬民,無民便無國。萬民是統治下的工具,可也有選擇生存的權利。”
陸玉眼睛終于動了動。她靜靜望着眼前的年輕人。
“若在亂世,你或将是個謀士人才,天下間必有你的用武之地。可謀士,也分正臣和投機之臣,你會是哪類?”
她輕微搖搖頭,很輕的說了一句,“沒有假設。”
陸玉看進年輕士人的眼睛,“可這是治世。”
“治世之下,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刻,沒必要留你這樣的……”
一瞬,寒芒突動。
手起刀落,鮮血飛濺。
年輕士人的軀體猶在站立,直到人頭咕噜噜滾落,才沉沉倒在地面,濺起泥坑裡的污濁水花。
突如其來的砍殺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噤如寒蟬,甚至來不及發出驚恐尖叫。
陸玉将眼睛緩緩看向衆人,“亂民心欲降者,按叛國罪處理。私開城門者,斬首示衆。”
“……”
“……”
“啊——”
人群松動,集聚的人群緩緩散開,連手中搶到的金子也不要了,一邊跑一邊散落兜住的金銀錢币,後知後覺地驚叫着跑開。
臉上有微涼感,一滴一滴,陸玉擡手,緩緩拭去臉上的血。
細看,卻不是血。
她仰起臉。
下雨了。
……
細雨夾雜着幾不可見的雪花,雪花還未落地便在空中被雨水稀釋成同樣的雨水。雪雨下,泛着泥土的味道,攜着寒氣,絲絲縷縷。
陸玉呆坐在廊下有屋檐遮蔽的木階上。
雖是有屋檐遮雨,但雨絲細密,仍是被風刮着打濕陸玉的靴褲。
一把油紙傘遮在她頭頂上。
陸玉沒有擡頭。
郦其商在她身邊坐下,撐着傘陪了她好一會。
無聲之下,是窮盡與絕望。
王府内死寂,隻有單薄的落雨聲。
“咕嗚……咕嗚……”
陸玉動了動眼睛。
她看向後院,聲音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自從她搬回來後,後院沒有再養動物,何來獸禽聲響?
陸玉默默起身,穿過月洞門,郦其商也起身,跟在陸玉身後給她打傘。
後院泥濘未消,原本的菜地狼藉,水災後沒有人有精力打理這裡了。菜地旁是車棚,原本會放幾匹馬做腳力,現在馬也沒了。
從長安來梁陽時的馬車一直安靜的在車棚下,鑿了木樁固定在地裡,沒有被大水沖走。
“咕嗚……咕嗚……”
陸玉靠近馬車,掀開沾滿濕泥的車簾。
車榻上,一隻灰羽海東青正在梳理羽毛,光亮透進車内,海東青動了動金瞳,和陸玉對視上。
“咕……”
“呵……”陸玉笑起來,“呵呵……”
郦其商見她笑得怪異,擔憂她精神狀态,“殿下……”
陸玉緊緊盯着那隻隼。
“孟懷,我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