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目光緩緩看向遙遠的南方,那是桂陽所在的位置。
“我無遺憾,天亡我矣,非戰之罪也。”
他猛然拔出刀來,刎向自己頸項,“當啷……”江展擡手一箭,将江衡手腕射穿,血湧如注,他手中刀刃無力落下。
頃刻間軍動,連搏殺的機會都不給對方留,江衡部下奮力抵抗,很快被壓下,以死示忠。
“為什麼,連自殺的機會都不給我……”
凄怆問天,朽枯敗葉殘落。風蕭水寒,孤雲掠影,冰雨瀝落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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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衡被一路押送至長安。
為中途不出意外,陸玉派人短暫回了一趟梁陽,拉出一輛囚車,将江衡監禁在裡面。
江衡手腳縛上了鐵鍊,為防他咬舌自盡或是撞柱自盡,江展派人攜帶創藥全天監視江衡,并且在他嘴裡塞上布團,隻在吃飯時取下。
……
長安将要近在眼前了。
進長安前的最後一夜,連日奔馳,抵達一處驿站。江展終于允許大軍開懷暢飲。驿站酒水存貨遠遠不夠供應偌大的軍隊,将士們将酒倒進水缸裡,一同取用也是共飲。
江衡囚車在光影之外。四個人圍了四面,監守着他。
他靠在囚車柱上,望着月亮。
有聲音靠近囚車,江衡眼珠動了一下。
陸玉抱着一個長包裹,将包裹在江衡面前打開。
江衡拖着身體爬過去,鐵鍊琅琅作響。
是他的古琴。
那日江衡部下全部被殺死,兵器古琴水袋僅剩的糧草全部收歸江展。
他嘴被堵着,說不出話。
陸玉隻是沉默着,把古琴側着伸進了囚車裡。
江衡惶惶然抱住古琴,垂下了頭。
陸玉看不清他的表情,背過身去。隻聽得些微的嗚咽,很輕很輕,散入寒風中。
……
盛大的迎禮從長安北門排到南門。
一入長安城門,百姓歡呼相迎。萬人空巷,慶祝這場險些撬動半個國家的最終勝利。
百姓仰望英雄,唾棄背叛者。囚車進城前被黑布遮蓋,以防百姓做出過激行為。盡管如此,百姓對驚動颠覆他們正常生活的逆賊恨之入骨,爛菜爛雞蛋甚至還有泔水,盡往囚車上發洩。
陸玉在前頭慢馬而行,江展笑着和民衆擺手打招呼。
一夕王侯一夕囚。
“郡王為何神傷?”江展餘光瞥到她的臉。陸玉搖頭,“無甚。”
女帝親臨北門,迎接兩位強将,入常樂宮,設宴為二人及前幾日抵達長安的曲周侯蘇雲淮接風洗塵,并置酒大飨士卒。
女帝知諸将疲乏,又身負甲,并未将夜宴進行很久,飲足飯飽後很快散席,批二人及其衆下兩日假期休歇,再來朝受賞。
宮門外,兩輛馬車各停各的。
陸玉先行出宮來。
陸啟在馬車上一直掀着簾子,見到陸玉後,“時明!”
陸玉回神。多日離家又從環生險象中艱難脫身,此刻見到家人,分外欣喜。
“二哥!”
陸玉冷绾二人上車,車夫策馬,啟程回府。
江展在宮中路上和手下将領聊了一會,出來的晚,一出來,就見江永急切上前,“兄長。”
江展摸摸江永腦袋,“感覺又長高了。”
“祖母呢?”
“已歇下了。”
江展點點頭。
兄弟二人上車,江永道,“方才看見了陸府的車。”江展半眯着眼,有些困,“嗯,怎麼了?”
“我知曉他與你同捉了江衡,但是這樣豈不是要與你平分軍功。”
江展睜開眼。
他如何不知。陛下說是讓陸玉協助,其實陸玉在不在意義都不大。
他拍拍江永的腦袋,“這些你就别管了。好好讀書。”
通往陸王府的馬車裡。
路上陸啟一邊問陸玉這些時日如何過來的,陸玉長話短說。陸啟誇善舟,這次多虧善舟報信。今晚本來善舟要一起來接陸玉,小孩子熬不住夜還是睡下了。
驟然松懈下來的身體和心理,回府後陸玉連澡也沒洗,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中午。
府中仆從知陸玉疲乏,提前燒好了熱水,陸玉泡透身體,神清氣爽。侍女将膳食送上,好豐盛的一桌。炙肉炖鴿鲫魚湯,冬葵炒肝炮豚鍋,盡管昨日在宮中已吃過,但昨夜之味早已忘卻。不如家中珍馐小宴。
陸玉叫來冷绾,二人共食。
飯足陸玉去了書房,還沒坐穩,就聽見善舟連聲喊,“三叔……三叔……”
“我在這呢。”陸玉在書房喊,善舟聞聲而來。
“三叔!”女童與一隻體型龐大的海東青撲進陸玉書房。一個撲進陸玉懷裡,一個落在陸玉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