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後,車隊繼續進行。
步夜登上馬車,一進來就看見陸玉江展二人各自倚靠着車壁睡去,他悄聲到陸玉身邊,在她身上搭了條毛毯。
陸玉是被熱醒的。身上薄汗蒸人,她混沌醒來,看到自己身上的毛毯,伸手掀開去。“殿下醒了?”
“嗯。”
剛睡醒,陸玉還蔫蔫的,沒什麼精神,撩了撩窗簾,冷風撲面,清醒了些。
“我将春夏衣衫整理出來了,待快到南越時,殿下就可以換上了。南越一年四季炎熱濕潤,沒有長安這般冷寒。”
“嗯。”
“殿下吃果子嗎,”他将漆盤端過來,上面擺好了鮮果的切片,“昨夜安王殿下摘的果子,我都洗幹淨切好了,殿下嘗嘗。”
陸玉望了那漆盤一會。步夜笑起來,“殿下擔心我給你下毒嗎?不會的,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挑一片給我吃,我幫你試毒。”
陸玉伸手拈了一片放在嘴裡。見陸玉吃東西,步夜開朗起來,自己也捏了一片和她一起吃。
“步夜。”她叫他的名字。
“嗯?殿下?”步夜擡頭,清澈眼眸若明珠。
“我們幫你殺了寥太後,你會安全放我們走嗎?”
步夜聞言,果片在嘴裡嚼了嚼。
陸玉繼續問,“怎麼解蠱?”步夜眼睛看向果盤,陸玉擡起他的下巴,“看着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回答我。”
步夜垂下眼睫,小聲道,“等事成後,我會給你解蠱,放你們走的。”
“真的嗎?”她重複問。步夜沒有說話。
陸玉突然逼近了他。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直直盯着他,“我和淮安王素來有仇,你幫我殺了他。”她握着他的手腕移向他腰間的短匕。“殺了他,我幫你殺寥太後。這是一場交易。我不會再逃走。事成後你我守口如瓶,各奔天涯。”
步夜眼瞳靜靜的,眼角微彎,“殿下,你在試探我?”
“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麼關系。你和安王都是大魏肱骨,你們有差池會很麻煩。”
“所以,你在擔心大魏和南越的關系?”
步夜微微低頭,眼色悠遠沉寂,“再怎麼恨,我也是南越皇子,一生脫不掉的身份……”他趴到她膝頭上,仰頭看着她,“殿下,你要幫我,我隻有你了……”
“那你的計劃是什麼,你籌謀了也絕不是一天兩天吧,怎麼瞞過寥太後,又怎麼以假人的身份接近她,你想好了嗎?”
步夜點點頭,“進到南越後,我會為你和我易容更面,和安王以你的近侍身份在你身邊,寥太後來見你,為免被她很快瞧出破綻,我會以你風寒暫不能見人為由暫時擋下她,待我們入宮後布置好,她夜間召你之時,我們再動手。”
陸玉:“從進南越到完成刺殺,你打算多長時間完成?我不可能在那裡埋伏十年等你完成你的夙願。”
步夜笑了笑,“不會這麼久的。”
“那刺殺之後呢,你要跟我回王府嗎?”
步夜眼瞳顫動,“殿下,你還願意要我嗎?”
“當然不是,隻是擔心你陰魂不散。”
他苦澀一笑,“果然,失去殿下的信任了……”
“隻是殿下,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對我很好……”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江展還在閉目,懶懶出聲,他緩緩睜開眼,看向前面兩人。“當着我的面讓人殺我,當我死了嗎?”
……
一路南下,一行人明顯感受到南北方的氣溫差距。路上冬衣逐漸換下,從厚衣變成薄衫。當下時節已經過了最冷的時候,即便是最冷的長安很快也要入春了。更遑論終年溫暖濕潤的南越。
南越首都定落在番禺,入番禺就要經過交趾。南越這樣一個小國這麼多年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未受大國的入侵,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交趾。交趾遍布叢林,瘴氣濕重,常出沒毒蟲,據史書記載,前朝征拓版圖時曾來過這裡,未戰便死傷慘重,瘴氣殺人,不可小觑。
而交趾的瘴氣并非不可破。南越地區濕瘴氣最重時便是春夏兩季,一到秋冬也會受寒氣影響,瘴毒濕霧難聚,秋冬行進最為安全。
南越人自小生活在這裡,對這種蔓延而來的濕毒有一定抗性,還發明了一種獨特涼飲,在春夏時節飲其驅濕氣。
進到交趾後,步夜便下達安國使君的命令,盡快趕離交趾地帶,不多做停留,以免有人不适應。
車輪辘辘滾過叢林濕土,已能聽見聒噪的蟬鳴。
車廂裡,陸玉手持便面扇風。“短短幾日,從冬而出,卻似入了夏。”
“南越就是這樣的,等進了宮,淩陰中常年存冰,做冰台入室會清涼些。”步夜也在一旁給陸玉打扇,“要不要停一下打些泉水?這個時候的清泉冰涼,正好做冷飲用。”
陸玉掀開窗簾看了看,雖能聽見泉水泠泠,但考慮到叢林不便多待,想了想還是算了。“盡快趕路吧,還有多久能到?”
步夜道,“今晚天黑之前能走出交趾,在番禺和交趾交界處可歇息一晚,明日中午前便可看到番禺城門了。”
“我以你的身份已經遞出信去,告知寥太後我們明日抵達,不管是他們二人的關系,還是兩國的關系,她都會出城迎接我們,殿下,我們要做好準備。”
陸玉點頭。
她斜着身子支在軟靠上,沒有穿鞋襪,用腳踢了踢江展,“聽到了嗎?”
江展倦倦擡眼,“我聽什麼,你演安國起元又不是我演。”江展推開陸玉的腳,側眸看她,“盯着我幹什麼?”
陸玉道,“安國起元的身形和他是不是更像些?”步夜眼色動了動,不多做考慮,“不行,安王不及殿下配合,會出岔子。”
江展毫不在意,“你知道就好。還得陪你演戲,已經夠擡舉你的了。”
車隊未做停歇,如期在天黑前走出交趾叢林。
三人在馬車裡又睡了一夜,于天不亮時被步夜叫醒,開始妝扮。
陸玉戴好貼臉面具拿鏡子照了一照,略略驚訝。步夜做的面具沒有她想的那麼粗糙。如果不湊近看的話,可以假亂真,就是路上做的不那麼精細,若是細細查看,能看到下颌和耳邊的邊緣痕迹。
江展一大早被叫醒沒什麼好脾氣,掐過陸玉的臉打量,“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