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宴禮原應在祭天前一日開宴,而此次卻提前了三日。
太後發下诏令,朝中俸祿兩千石以上的官員必須赴宴。若是身體不适,也不許推拒,會有宮中馬車專程接送。
名曰外戰之下,祭天一事非同小可,涉及國本國運,任何人不得缺席此次祭祀的任何儀式。
這般強硬的态度,明眼人便知太後沖着丞相來的。但诏令已下,又有祭天這種大事壓在頭頂,丞相難以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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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禮當日。
南越巍峨宮殿前車馬屹立,南越所有高層官員今日盡聚于此。宮門前官員們下車後互相打招呼,交頭接耳起來。
“聽說了嗎,這次宴禮太後專門針對丞相設的。”
“略有耳聞。唉,真不知何時能安穩……”
“小聲些。我看啊,待驅逐閩越軍後大概便要分勝負了……”
馬鈴在宮門前熄聲,華蓋錦車停駐在宮門前,車夫掀簾,“丞相,到了。”
汲祖下車。
宮門前的官員紛紛見禮,“丞相。”汲祖點頭,招來自己的近侍說了什麼,而後滿面笑意,面向衆臣,“諸位,請。”
“請。”
宴禮設在常德殿,也并非既往宴禮所設的位置。官員們從宮門處所入,走了有一會才行至大殿。
……
陸玉在殿上垂簾而坐,常侍匆匆進殿,在陸玉耳邊說了什麼。
陸玉眉頭一緊,“什麼,丞相的人派軍隊圍在宮外?”
“正是。緊圍宮廷,持刀荷戟,兵甲齊全。附近的百姓以為要打仗,長街上已空無一人。”
陸玉手指攥到泛白,咬牙,“這個老匹夫……”
汲祖此為毫不掩飾,明晃晃對抗,亦是威脅。
若是兩方真正刀兵相見,宮内宮外必會亂成一團。屆時不論誰赢,都是撕破了臉,到時陸玉會失去太後這個身份所帶來的便宜,以後她所出的诏令恐會難以驅動丞相一衆人等。
陸玉深吸一口氣。
江展手中把玩着一隻角形玉杯,沉沉道,“若是這樣的話,不能輕易動用軍隊了。”
她眼色銳寒,“不一定,看誰先動手,誰先動手,誰便不占理。”
“難,老匹夫老奸巨猾,又沉得住氣,想大庭廣衆逼他動手恐怕不行。若是軍隊不能動用收拾掉他的話,那便行第二個計劃。”
第二個計劃在籌謀時屬備用,因為要收拾後續太麻煩,要控制的不止是丞相一人。
“還記得我設宴招待你的那次嗎?串通好百官即可,沒你想的那麼麻煩。”
陸玉透過簾帳看殿下陸續落座的官員,低聲道,“隻能先這樣了。”
很快,丞相攜宮門外一衆人步進殿中,在常侍的指引下各自落座。丞相掀袍趺坐在席上,面色如常。
垂簾緩緩升起,陸玉攜江展面向衆人坐于殿上。朝中官員基本到齊,菜肴開始陸續上案。
來往的侍女們放下菜肴後紛紛退出,而後,原本在殿中服侍的黃門宮女們也漸漸退去。
官員們隐隐感到異樣。而衆人皆靜靜趺坐于席,垂首斂眸,無人做聲。
食案上的菜品豐盛,海螺青蚶,河蚬斧蛤,很多大魏食案不常見的河鮮海肴。今日宴禮似乎隻是河鮮一類的食物,除卻案上已有的,每人的食案還有空餘,似是還有一道大菜未上。
“諸位,今日邀各位品鑒大魏的一道特殊菜品,魚腹藏珠。”江展拍拍手,從大殿後上來一排侍從,每人端的銅盤上皆是一條手臂長的河鯉。炭火烤炙,表皮焦脆,撒以椒粉,鮮香四溢。侍從們将河鯉安放到大臣們面前的案上後有序退去。
江展執着玉杯下殿,站在殿中,舉杯,“太後病愈不便飲酒,這杯我代太後先飲。”他飲幹杯中酒,道,“魚腹藏珠在大魏民間和宮廷都是逢大節,迎貴客才會上的一道菜,而這道菜,吃起來是有講究的。”
他環視一圈,走到離他最近的丞相身前。“借丞相的魚給諸位做個示範,丞相可願意否?”
“請。”
江展拿起筷箸,“丞相可能聞到烤魚的鮮香?”
“自然。”
“有聞到其他味道嗎?”
“無。”
江展一手持匙按住了魚頭,一手持箸緩緩剖開魚腹,“丞相之前有聽說過這道菜嗎?”
“從未。”汲祖惜字如金,不肯多說一個字。
江展垂眸看着烤鯉,魚肚被剖開,腹不見骨,而是一條兩指寬的鮮紅魚腸。“諸位可見到這條魚腸?魚腹藏珠,珠便指的是這條腸。”
他放下筷子,将銅盤端了起來,“諸位可能要問,緣何腸被稱為珠?因為——”
電光火石,銅盤“當啷”落地,像是一種信号,常德殿門外隆隆聲起,趙不疑帶着宮衛一擁而入,重兵堅甲,震懾住在場所有官員。“都别動!”
而後常德殿大門緊閉,群臣驚愕恐懼,無人敢動。
而同時,江展在銅盤落地前,一把将魚腸中的魚腸劍掏出,回身便刺——
中!
殿上原先陸玉凝神靜氣,江展動作後,她趺坐的身體擡起來,緊盯殿階下的一舉一動。
劍尖直刺汲祖胸口,陸玉欣喜凝眸,卻出現意外——
江展一刺雖中,明顯感到鈍硬,而汲祖反應很快,掀案起身,一把抽出纏繞腰間的軟劍,大喊,“無知小兒!欲學專諸刺王僚,你奈我何!老夫當年打出前朝之時,你父尚未出生!”
他身穿硬甲,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