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奇才,晏驕死了。
要說這晏驕,可謂是修仙界近百年來數一數二的一朵奇葩,十六歲登首陽宗,成為修仙界第一大能的親傳弟子,五十年元嬰,兩百年化神,世間無人能及。
再加上人又長得驚世無雙,還是大名鼎鼎的赤邕城晏家未來的家主,整個修仙界裡挑來挑去,都挑不出第二個能跟他比拟的人物。
但偏偏他死了,死得還十分蹊跷。
聽其同門弟子說,這晏驕死前毫無預兆,也不知到底是哪位仇家,反正白日裡見他出去一趟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随後擺在魂燈大殿裡,那盞象征生死的命心魂燈竟然都熄滅了。
人死如燈滅,就說明魂飛魄散,進地府都救不回來。
此消息一傳出,修仙界内男默女淚。
雖然晏驕脾氣不好人盡皆知,可誰又不曾有過一段被那張臉勾了心魂的青澀過往呢?
那張臉啊……可惜。
怎麼想都太可惜了。
然而更詭異的是,修士們發現,晏驕一死,修仙界亂事頻出。先是首陽宗大弟子叛逃師門,後是門派少主大鬧首陽宗,再後來……就連晏驕的本家都被人血洗了一番,至今都抓不到罪魁禍首。不過隐隐也有傳聞道,那罪魁禍首正是晏驕那位師尊……
但誰敢提呢?
反正這晏驕再可惜也已經死了,世上哪裡還有逆天改命的法子,讓一個魂飛魄散的人重新活回來。
正常人都知曉的,世上沒有這種法子。
當然——
除了那些不太正常的人。
……
十五年後。
赤邕城與拂花都交接之地,有一處小小村莊,名為“李家村”。
正值豐收農忙之際,整個村子熱鬧無比,天不亮就能看到許多戴着竹編鬥笠的農民拿着鐮刀站在麥田裡,吆喝聲從這一頭能傳到那一頭,像嘹亮清脆的雀鳴。
地裡,兩兄弟割麥忙得滿頭大汗,休息時吃着冷硬的饅頭。
弟弟李二瞥見遠處分毫未動的那塊麥地,若有所思地問起來,“大哥,這李老叔家的田該怎麼辦?要是再不早點收麥子,被雨泡了可不行。”
李大饅頭就着鹹菜大口大口咽下去,含糊道:“他那身子骨年前還行,這過完冬天越來越動不了,估計得是咱幫他收。”
“這哪成,咱可不能白幹活。”老二摸着嘴角一顆尖酸刻薄的黑痣,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什麼,壓低聲詢問,“你問問他,要是咱幫他收,給咱一半的麥成不成。”
“一半?”李大納罕,“他能答應嗎?”
“反正要麼就他自己頂着那破身子瞎眼珠幹,要麼就喊咱幫忙!以他的人緣,村裡其他人也不敢幫他。你就去找他問一嘴,說不準行呢?他家就自己一口人,兒子上京都也許哪天就當上大官回來了?咱家可有五口呢,而且咱倆光棍這麼久,年底可該娶媳婦了,得多攢點錢才行。”
“這……可是…”李大撓撓頭,心想弟弟說的話也有道理,“好吧,那我去問問。”
夜裡收完麥子,李大揣着幾個涼饅頭,小心翼翼地往義莊走。
這李義廉是他們李家村裡義莊的守屍人,性子古怪得很,晝伏夜出的隻有半夜才能撞見。
十幾年前不知從撿回來一具屍體,自那之後就更古怪,聽說後來還被惡鬼吃了眼珠,吓得村裡人都不敢跟他來往。
也就他家跟李義廉沾着點遠親,以前偶爾還會來探望他一下。但李義廉這人愛往外撿屍體,撿了一具還不夠,前些年隔壁鎮鬧饑荒,好多人餓死在路上,這李義廉就每天背着個竹簍出去撿屍,鬧得義莊裡都裝不下,成日成日的惡臭往外飄。
他家裡還有個不滿五歲的小弟,老娘擔心他跟這人走得太近惹煞,之後幹脆斷絕來往。今天實在是沒法兒,在家門口叫半天尋不見人,才隻好壯着膽子來這兒。
義莊内黑黢黢一片,隻憑着慘白的月光照見地上的一堆紙錢,風一吹就跟冰錐子刺骨頭一樣疼,李大縮着肩膀顫巍巍往裡走,忽然有什麼從腦袋頂上劃過,吓得原地驚駭蹦起!仰頭一看才發現是懸挂着的招魂幡!
“吓死俺了,我勒個娘啊!!”他罵罵咧咧,不住拍着胸口,“李義廉?李老叔在嗎?俺有些事想同你說。”
義莊裡無人回應。李大又重複了一遍,卻隻聽見幽幽風聲在棺材上空回響,好似厲鬼哭嚎,滲人無比。涼意從腳底心直竄頭皮,他冷得打寒戰,重複三四遍後都見不着李義廉。
心裡害怕得要死,實在待不住了,趕緊先逃出去。
剛要轉身,餘光看見背後一道衣角,兩眼瞪得快凸出來!
月光從他背後投進來,将他的黑影映在牆角邊。
重疊着,有兩道黑影。
他身後站着人。
李大面色煞白:“老叔,是,是您不……”
背後遲遲沒動靜,要是李義廉怎麼會裝死不說話呢!可如果不是李義廉,那這夜半子時的義莊,除了鬼還會有誰來!
李大快活生生吓死了,抓緊兜裡的冷饅頭,死死盯着牆上倒映出的半截黑影。
這黑影長發披散,看起來身形高挑瘦削,仿佛吊死鬼!
李大幾乎要哭出來了,心裡想起家裡老母老爹,又頓然升起怒膽,差點把饅頭抓碎了,咬着牙轉身,一拳頭直接砸過去。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不窩囊!
啊啊啊啊啊啊!!!
一拳朝身後人狠狠砸去!還沒碰到,卻被一塊輕飄飄的布料滑過手背。
又冷,又軟。
李大愕然,眼裡閃過那人白而細長的手指。
不是吊死鬼。
更像是豔鬼。
漂亮到攝人心魂的手腕上,戴着紅線纏成的手環,襯着冷而薄的皮膚,魅豔絕頂。
他呼吸都凝固住了,心陡然砰砰劇烈跳動起來,想要往上看。但還沒看見臉,額頭猛然一陣刺痛,眼前發黑,直直倒去。
噗通一聲,地上的紙錢飛起,落在那“豔鬼”的月白靴面上。
若有識貨的人在場,必能第一眼就看出來,這靴面乃是拂花都獨有的吞月蠶所吐的絲而織成的料子,踏塵不染,終年不腐,萬金難得一件。
豔鬼輕輕晃掉鞋上的紙錢,垂眼看向倒地不起的李大:“來找你的?”
聲音向角落投去。
夜雲散去,露出敞亮的月光,沿着一地白紙往裡面照,落在牆角那老者身上。李義廉戴着破舊歪斜的鬥笠,面容枯朽蒼老,出的氣比進的氣還要多,一副快死的苟且樣,手裡卻死死地抓着一副棺材。
“是…我的遠房親戚……”老者一雙眼睛灰白,看不清東西,循着聲音看向豔鬼的方向,啞聲顫道,“他是個老實人,您别怪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