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兒笑的得意,一個扭身回了屋内,瞧見崔璋吃癟的模樣心情舒暢極了。
晚上雞飛狗跳的鬧了一通,瞌睡也散了,梁照兒決心将崔老爺的屋子從裡到外都打掃一遍将時間混過去算了。
打小她行動力就強,這念頭一出,便立刻叫玉梳去拿了水桶和抹布來。
“小娘不睡了?”玉梳一臉擔憂地望向梁照兒說,“這樣熬着自己的身子也要垮了。”
梁照兒将碎發攏在耳後,堅定道:“不睡了,替主君理理屋子,養病也舒服些。”
玉梳滿臉欣賞地瞧着梁照兒,她癡長幾歲,自問卻沒有梁照兒這股不卑不亢的氣度。尋常婢女若是被提拔成了爺們屋裡人,隻怕立刻就擺起主子的架子,凡事再不肯親手做的。
梁照兒喜歡早晨洗頭,她端了個小凳坐在海棠樹下,叫玉梳給她吊了一桶水上來。她将整張臉沉了進去,耳朵被涼水灌滿便再聽不見那些難聽的話。
“要不要皂角?”玉梳問。
梁照兒沒說話,将臉擡了出來倒着瞥向玉梳。
她納悶,玉梳的臉怎麼倒着看起來像個男人的臉?回過神來後發現是崔璋來正院給崔老爺請安。
梁照兒讨好地說:“三哥兒這麼早就來請安,真有孝心!”
面對她這副顯然沒把昨夜之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崔璋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沒臉沒皮。”
梁照兒憤怒地将木瓢往桶裡一甩,一隻手拎着滴水的頭發,另一隻手叉腰道:“天知道你親娘是怎麼管教你的,講話沒大沒小!”
崔璋故意不理張牙舞爪的女人,冷哼一聲,擡腿進了堂屋。
崔老爺的精神頭更差了些,崔璋一瞧急切道:“快請郎中!”
崔老爺被他一吓,垂着頭大口嘔了好幾口濃稠的黑血在身上,又昏了過去。
劉氏去延壽巷請了回春堂最善治肺病的郎中來瞧,那郎中也連連搖頭,隻說是痰迷心竅,可以準備身後事了。
崔老爺要去了,可底下的二位小官人……崔大郎崔珍就不說了,扶不上牆的爛泥。崔璋隻是一味地讀書,壓根不通經商一道。下人們頓時亂作一團,不少長工都借故離了宅子到别處去尋活計做,那些簽了死契被賣進崔家的才是欲哭無淚,逃也沒處逃。
劉氏身邊的莊嬷嬷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忐忑道:“大娘子,又有不少人在外頭嚷着要結了工錢歸家去。”
“從我的私賬上走二十兩銀子去結清工錢,好好地将人都送出去。”她揉了揉眉心,頭疼道。
莊嬷嬷瞧着身形消瘦的大娘子,不免有些心疼。大娘子不過雙十年華,鬓邊就生了幾絲銀發,身子也因着積年累月的操勞虛得不行。
劉氏扶着莊嬷嬷的手緩緩起身,走到堂屋側邊供奉着的觀音像面前拜了拜,又問:“官人這是又上哪兒去了?”
莊嬷嬷睇了她一眼,心虛道:“大官人他,他……往翠袖坊去了。”
“去!叫兩個力氣大的馬夫将他給我架回來。父親還病着,他居然還流連那些個髒地方喝花酒?”劉氏壓下心中的怒火,揉着太陽穴無力道。
莊嬷嬷眼瞧着大娘子滿臉倦容,連忙去馬房叫了張龍和張虎兩兄弟去翠袖坊領崔大郎回來。
崔大郎被張家兩兄弟從翠袖坊架出來時正喝得爛醉如泥,衣襟也被胡亂扯開,胸前還印着紅紅黃黃好幾個女人的口脂印。
他嘴裡不幹淨道:“放開你爺爺我!你二人到底是我崔家的下人,還是她劉家的?三兩馬尿下肚,也敢幫着她教訓起你主子來!自己服侍不好自家男人,還不許旁的人替她效勞,這般善妒的賤婦不打死都算好的!”
張家兩兄弟一聽這渾話,立刻苦着臉哄着崔大郎說:“大官人快别說了,大街上人多口雜。我們豈敢不聽您的,主君快不行了,好歹回去瞧瞧不是?”
崔大郎一聽這話,喝再多的酒頓時也醒了三分,仍嘴硬說:“這樣大的事,竟也瞞着不說!若是誤了我的事,有你倆好果子吃。”
古代孝道大過天,若真是因吃花酒誤了見父親的最後一面,往後崔大郎還指不定怎麼被戳脊梁骨呢。
一路被簇擁着到了大房院門口,崔大郎頓了頓才進去。原以為劉氏會劈頭蓋臉地訓斥自己一番,不想進了堂屋迎面上來的卻是笑盈盈的一張嬌俏面龐。
八仙桌上擺着好幾樣菜品,劉氏貼心地給崔大郎上了一盅解酒茶,又拉他坐下,“官人在外頭辛苦了,喝盞熱茶好松快松快。”
崔大郎接過茶盞,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不忿道:“男人在外頭幹大事,你一介婦人隻知一味癡纏像什麼樣子?還派了張家兩兄弟來殺我的威風!”
莊嬷嬷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劉氏的袖子,示意她借坡下驢哄着崔大郎。
莊嬷嬷是個典型的古代女德标兵,秉持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觀念。在她看來崔大郎縱有千般不好,也是大娘子的丈夫。劉氏是個端莊嚴肅的性子,莊嬷嬷常勸她對着崔大郎不妨軟和些,多順着他的心意。
劉大娘子原也按照莊嬷嬷說的做了,替崔大郎納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可還是絕不了他整日裡往外頭跑的心思。
她越想越氣,嫁進崔家沒享幾天福,公公就害了痨病,丈夫又是個不頂事的,小叔子還得在書院念書吃空饷。自己拿嫁妝養崔家人就算了,隻當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可養着崔大郎一屋子的小妾算什麼?
沒道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