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風刀法是葉飛白的師祖所創。
相傳,那是一位心性剛烈、不畏艱險的刀客。
她在狂風中領悟出刀的真谛——快、狠、準,要訣便是将人和刀都融入風中。
此刀法幾乎沒有防守招式,完全以淩厲的進攻逼迫對手無暇反擊。
勢起之時,便如疾風破浪,銳不可當。
而刻舟十九式,講究精準與穩定,以“舟行水中,勢穩而斷”為意境。
通過對每一招的極緻錘煉,達到力道與軌迹的毫厘不差。
此劍法以防守為主,殺招意在尋找敵人破綻。
但若對手十分謹慎,則難以展開真正的攻勢。
終于用回破風刀法的葉起,心情激越,興緻高昂,揮出的蘿蔔快到出現殘影……
此人顯然不在‘謹慎’之列。
裴序側步一沉,避開密不透風的蘿蔔光,猛然回身,向前突刺。
又是一招舟沉江底,蘿蔔無鋒,攜帶全力,以近乎蠻力般的爆發終結戰鬥。
‘咚!’
葉起的蘿蔔再一次被打落。
她心中卻暢快無比,嘴咧到了耳朵根,笑道:“姓裴的,這次輸給你了。”
裴序輕嗤一聲,将蘿蔔從她脖頸移開。
找回曾經的手感,看所有事物都順眼,葉起哼着小調彎腰去撿地上的蘿蔔。
一道聲音就在此時幽幽響起。
“我早說過破風刀法錯漏頗多,你偏不信。”
兩人大驚失色,轉頭看去。
上官名席地而坐,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她那黑洞洞的眼眶,好似帶着嫌棄,仿佛對葉起用破風刀法輸掉這件事,深感丢人。
怒氣直沖腦頂,葉起太陽穴突突跳,感覺整個人都快要炸開,當即大聲道:
“我練你的武功就算了!你幹嘛總貶低我師傅?破風刀法厲害着呢!隻是我沒學到家。”
上官名托着腮,慢悠悠道:“我不也是你的師傅?”
葉起鼻子出氣,哼了一聲:“老家夥。”
自從拜師那天,葉起賭氣般,再未叫過她師傅。不過上官名也不在乎,隻要她肯學她的武功。
葉起拉着裴序,打算遠離上官名的視線。
突然面前一黑,剛才還坐在不遠處的人,已經閃到眼前。
“真是驕傲得不知天高地厚啊。”上官名感歎一句,目光倏然鋒利,射向葉起。
“我三十歲那年,被人叫作‘刀鬼’,當時江湖上,隻有一人勉強能和我打個平手。即使如此,尚不敢說自己的刀法無懈可擊。”
她聲音愈發森寒,變回第一天的冷酷無情。
“刀,不承認自己鈍,怎能磨出鋒?”
“你敬重葉飛白,我不反對。但如果你把她看成完美無缺的神,連她尚未看清的不足,都不願面對。這般盲目自大,那你也不過如此。”
葉起臉漲得通紅,手攥成拳控制不住地顫抖,想反駁回去,卻發現自己隻能幹巴巴地張着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前輩。”
裴序突然出聲,上官名冷箭一樣的目光立即投過去。
他拱手一拜,烏發滑落雙肩。
“您教誨得極是。年輕人确實見得少,走得淺,才會不自覺地将手中幾分微光看作滿天星辰。可有時候,年輕人的驕傲,也像風中的幼鳥。”
面如冠玉,衣若紅梅,像是雪地裡的一枝梅花,不卑不亢地對抗冬天。
他鳳眸微彎,聲音越發恭敬,輕聲道:
“風未起時,它自然不知道天高地厚;可風若吹起,總有一天,它會展翅高飛,看見更廣闊的雲海。”
四下靜默,隻有深潭的流水聲。
葉起不知為何,鼻子莫名發酸。
她忍不住去看那人認真的側臉,他濃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側臉的線條英氣逼人,唇畔卻是溫柔的淡紅。
葉起心裡胡亂想着,姓裴的這嘴怎麼沒長她身上。
上官名靜默一瞬,突然仰天大笑。
葉起被笑聲吓得一激靈,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這人猛地伸出雙手,一左一右搭在她和裴序肩頭。
兩人全身僵硬,瞬間動彈不得。
渾厚的内力從肩膀灌注全身,心口處有什麼東西在劇烈蠕動,帶起陣陣癢意。
葉起心下驚駭,以為上官名被自己氣瘋了,打算殺人。
她正想着要不要認慫服軟,先叫聲‘師傅’。就見上官名一把抓過裴序的衣襟,将他扔了出去。
葉起心急如焚,以為她要拿裴序開刀,卻見被扔出的人突然施展起輕功,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肩上的手也在此時松開,葉起恍惚看着遠在三尺外,還好好站着的裴序,猛然回過神。
蠱呢?
裴序同樣迷茫,他趕忙連退三丈,卻發現自己依然身輕如燕,不受阻礙。
兩人對望片刻,對突如其來的自由驚喜無比,不由震驚地看向上官名,異口同聲道,
“前輩……”
“老家夥!”
上官名聽出他們聲音中的激動,冷哼一聲,懶洋洋道:
“這個蠱可沒那麼好解,我不過是用内功調轉你們的經脈壓制它,隻能管一個時辰。”
葉起滿臉喜色褪去,下意識捂住了脖頸,呆若木雞地看着雲淡風輕的上官名。
以前她曾聽小金說過,點穴若是遇上内力深厚的高手,便連鐵片刀都不如。
因為高人能運用内力調轉全身經脈,讓别人找不到任何穴位。
沒想到上官名比那些高人還離譜,居然能改變别人的經脈,還不影響他人運用内力!
如此深厚的内功,簡直聞所未聞。
葉起隻覺頭痛,這到底要怎麼才能逃出去。
眼前黑影一閃,流雲刀被上官名扔了過來。
她趕忙接住,就見對面的人已經拿着殺豬刀,挑釁道:
“你不是對破風刀法很自豪嗎?敢不敢比劃比劃。”
即使那天被上官名碾死狗一樣壓制,葉起還是騰地跳起來,瞪眼道:“不敢的是狗!”
她凝神靜氣,猛然縱起,旋身揮出一刀,刀氣如雷霆萬鈞般震裂空氣,直沖上官名劈去。
裴序眼神微動,這是破風刀法最剛猛淩冽的一招——風雷絕殺。
‘铮——’
裴序沒看清發生了什麼,隻覺眼前銀光一片,再看葉起,已經單膝跪地,拄着刀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眼神憋屈又不甘。
上官名用衣袖擦了擦刀,懶懶道:“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