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明白,葉起冷笑一聲,大步流星走得遠遠的,開始練刀。
“刻舟劍法,過于追求精準和守勢,拘泥于規則。”上官名臉色認真,說完又似笑非笑,“雖然你行事看似一闆一眼,克己守禮,實則天性孤傲。薛沐劍這套劍法,劍招靈動萬變,劍意如孤鴻獨行,比刻舟劍法更适合你。”
裴序眼眸微亮,誠摯道:“多謝前輩指點。”
“怎麼?不叫師傅?”
他錯愕地擡起頭,上官名笑聲愉悅:
“小崽子,我這可沒江湖上那些臭規矩。一切随心,何必在乎他人看法?你和小兔崽子,都是我上官名親自認的徒兒。”
裴序忙抱劍拱手,眼中微熱,輕聲道:“是,師傅。”
“所以讓着點你那犟驢師姐。”
她說得輕快,裴序立時想到自己方才的口不擇言,低聲回了句“徒兒明白”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裴序倏地轉過頭,就看到那人不屑一顧的背影。
他眸色漸冷,忽略心口的堵塞,溫聲道:“請師傅賜教。”
……
上官名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收徒。
因為每次收徒後,洞内就開始沉默起來。
不過這次比上回好些,兩人該吃吃該喝喝,涉及日常的交流也正常。
但因為早就培養了同進同出的默契,所以這交流,也幾乎沒有。
這種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很多天。
于是上官名決定,早點睡覺。
畢竟上次就是她去睡覺了,崽子們才互訴衷腸。
年輕人,真是不懂珍惜啊。
老婆子搖着頭,慢慢歪倒在床上。
……
今夜無風無星,隻有一輪彎月。
洞内安靜,月華如水。
這些天一個練刀一個練劍,之前的對練,誰也沒再提起。
葉起閉眼打坐,打算再悟悟日盡天涯,就去睡覺。
以靜制動,順勢而為,無眼勝有眼……
“鴻羽歸天劍我已練到最後一式。”
葉起心下煩躁,但還是睜開眼,不知這人打算說什麼。
裴序眼神冷淡,面無表情道:“明日我有個計劃,未必不能出去。”
“畢竟你我練的,是劍神和刀鬼的武功。”
葉起輕嗤一聲,真不愧是他,原來從開始就這麼打算的,所以跪得痛快。
上官名教他那麼盡心,對他比對自己溫柔多了。
卻難為他,老家夥都睡着了,還這般假惺惺地喊着‘師傅’。
真不知虧不虧心。
她突然同情起上官名,也同情以為能和裴序做朋友的自己。
原來隻有鄙夷眼神,才是真情流露。
想到這,葉起控制不住笑出聲。
裴序眯起眼睛,也跟着笑,輕聲道:“真是委屈葉少俠,和我這種人聯手。”
葉起懶于應對他的陰陽怪氣,平靜道:“你有什麼話直接說不行嗎?”
想到此人的視而不見,裴序壓着邪火,嗤笑道:“葉少俠既然瞧不起我,我又何必多說。”
葉起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站起身就想走。
可又覺得這樣就是在承認他的話似的,更加心煩意亂。
抿了抿嘴,最後瞪着眼,狠狠道:
“明明是你瞧不起我,真會倒打一耙。”
她眼中的控訴和冷意太過強烈,裴序微愣,脫口而出道:“我何時瞧不起你了?”
葉起看着他,想着這張臉真是具有欺騙性,明明惡言在先,還能裝得這麼無辜。
“不知好歹是不是你說的?朋友之間會說這種話嗎?”
她目光灼灼,眼眸澄澈如水。
裴序慌亂地移開視線。
話是他說的,已經收不回來,可她爽朗的聲音突然在腦海回響。
【如果是朋友,這種事就更談不上誰欠誰。】
【咱倆結拜,我要當老大!】
聲音漸遠,取而代之的是這些天,她避而不見的眼神。
像一根針紮進了掌心。
裴序攥緊拳,仿佛要将針拔出來,這樣痛意才會消散。
看不上彼此的,也算朋友?
他深吸一口氣,譏諷道:
“你認為我膝蓋軟,遇強便跪,那便直說。不必拿朋友來壓人。”
葉起震驚地看着他,隻覺得這人真是信口雌黃,不由氣憤道:
“我怎麼就認為你膝蓋軟了!你說不過就閉嘴,别胡亂給人扣帽子!”
“我跪上官名時,你為何避開?”
裴序話剛出口才意識到竟将心聲說了出來,臉色微變,掉頭就要走。
何必自取其辱。
葉起想過他又會怎樣強詞奪理,也等着再受一回冷嘲熱諷,早做好吵不過就揍人的準備,手都按在刀上了。
結果被這句話問得直發怔。
姓裴的以為她這樣是瞧不起他?
見那人轉身要走,葉起回過神,連忙扯住他的衣袖,急聲道:“我才沒有!我那是……那是……”
她結結巴巴,莫名其妙出現的自尊心就像棉花,堵住了喉嚨。
原來是她的錯,既然當人家是朋友,為什麼不直接說:姓裴的你以後别那樣看我。
平白讓兩人誤會。
裴序被拉住,眼瞳微微放大,但過了片刻身後的人還是說不出話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難為她,還願意扯謊來粉飾太平。
他扯了扯衣袖,沒扯開,越發覺得沒意思,于是疲憊地閉上眼睛。
“其實都無所謂,等出去後……”
“是因為……因為你說我愚蠢至極,不配用……”
她像是鼓起勇氣,隻是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裴序倏然轉過身,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明知我那是激将法。”
葉起偏過頭,躲開他的目光,咬着牙道:
“所以很奇怪啊。我明明知道,但就是……就是不想你那麼看我。”
她說完有些洩氣,這樣說不就是在承認自己連死對頭的眼神都害怕嗎?
葉起抿緊唇,眼尾透着濃濃的懊惱。
裴序怔了怔,對戰時的奇怪,這幾天的避而不視,都和她垂下眼的動作重合。
‘撲通’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