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笑着,立馬覺得對方又正常了。
葉起想到方才的驚歎,收了笑,趕忙問道:
“所以姓裴的!你到底是怎麼解出來的?”
這家夥别不是狐狸成精了吧?
裴序回想着昨晚這人拉着他聊得最多的那個人,淡笑道:“多虧了你,說了一堆江南雪的好。”
将自己所有朋友都誇了個遍的人,提到江南雪眼神尤其明亮。
他開始聽着,心裡卻在想,姓葉的口中的江南雪和江湖傳的玉面修羅真是一個人?
江南雪自小便手段毒辣,行事精明,不僅武功在金不換之上,連那顆七竅玲珑心也不遑多讓。
江家勢力盤根錯節,她卻在二十三歲便穩坐家主之位。
這樣的女子,如何都不可能是葉起口中溫柔善良純真無辜仿若小白兔一樣的女子……
他順勢想到和女子有婚約的金不換。
他二人若是成婚,自己備禮要花多少銀子?
不過金不換還在松溪鎮等江南雪,天山雪蓮極難尋得,估計沒那麼快……
天山?
神來之筆,不過如此。
葉起聽完還是感慨道:“反正我若是聽到天山,也未必會聯想到請帖。姓裴的,你果真狡猾。”
“……葉少俠誇人還是如此别具一格。”
日光漸漸偏移,葉起揉了揉肚子,咂摸了下嘴又問道:
“不過魔教這麼做,我還是不理解。他們是真瘋了嗎?就算十個人猜不出百個人猜不出,滿江湖的撒請帖,總有一天會有人想到天山。到時老巢一暴露,不全都玩完了?”
裴序站起身,抖了抖袍角,又理順衣袖,籠着手慢悠悠道:
“邊走邊說。不然我怕你餓到沒力氣聽。”
葉起撇撇嘴,跳下青石跟上。
“方才我問葉少俠對這首詩作何感想,你說是炫耀。”
草地毛絨絨軟塌塌,走着倒是十分舒服。
葉起點點頭,說道:“所以我就不明白,難道這整件事,就為個炫耀?跟誰炫耀?”
裴序遙望不遠處的城鎮,漫不經心道:
“我最開始以為是謀算,真是高看了這位一眼。”
他轉過頭問道:“若是薛文慕身陷囫囵遭人追殺,你有個地方能讓所有人找不到他,你會怎麼辦?”
葉起當即回答:“當然是将他藏到那裡,不告訴任何人啊!”
見死不救可不行。就算是萍水相逢的人,若遭此一劫,她也會這麼做。
她答得認真,眼神也理所當然。
裴序壓下莫名的煩躁,點點頭繼續道:
“正常人都是這麼想的,可那位秦寶寶,就不怎麼正常了。”
莫同塵年輕時文武雙全,惹了無數情債,傳聞中是個極有魅力的女子。
他曾經以為傳聞誇大,直到悅來客棧和霧連山兩次相見,那人談吐氣度,武功心性,皆是上乘。
所以年輕時能有那麼多藍顔知己,便也不奇怪。
尤其是藍顔裡還有不少以文采出名的人物。
魔教老教主的兒子秦寶寶,可就比不上這些藍顔知己了。
聽說他容貌普通,幼時不愛讀書,也不願意習武,又性格頑劣。
老教主中年喪夫,就這麼一個兒子,于是便縱着,到最後養成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大字不識的小少爺。
對于目不識丁、嫉妒心極強,性格偏執的秦寶寶來說,妻子的昔日藍顔,在婚後全成了心中拔不掉的刺。
尤其是她被懸賞後。
明明踏入中原便要面對群狼環伺,卻執意不呆在安全的魔教,反而一個勁往中原跑?
表面上被魔教驅逐,但依聖女所言,分明是她自己私跑。
中原到底有什麼如此吸引她,竟連性命都不顧?
除了一衆藍顔知己,秦寶寶不會想到别的。
葉起恍然道:“對!那天她還求着聖女放她去趟京城呢。”
裴序點點頭:“她這樣,更會讓秦寶寶懷疑,莫不是在外邊有了别人。”
說到這,葉起總算明白那種奇怪的炫耀感從何而來。
已是正午時分,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她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忍不住抱着胳膊搓了搓。
“秦寶寶就為了氣她那些舊情人?男人嫉妒起來真可怕,連妻子的性命都不顧了。”
裴序淡淡道:“他這番舉動害得何止莫同塵,還有魔教。”
“魔教的位置藏了這麼多年,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說着話便不覺得路遠,兩人眼看着就要走到小鎮了,葉起突然一拍腦袋,皺眉道:
“不對啊姓裴的,魔教也有可能根本不在天山啊。”
如果請帖隻是個障眼法,那這些猜想通通不成立。
裴序唇角輕揚,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從容道:“必在天山。”
恰好一陣風過,俊美無俦的人,白袍獵獵,渾身散發出一種運籌帷幄的氣勢。
此時已到官路,周圍的商旅、行人、小販,都忍不住紛紛駐足,偷眼瞧着那豐神俊朗的男子。
葉起看呆了,就見那人偏過頭,笑着問:“你還記得聖女當時燒斷珍珠紗的火嗎?”
他這樣輕笑着,讓人不由自主想順着他的話回答。
葉起又想起來确有此事,于是便點點頭。
裴序眼眸彎起,不緊不慢道:
“硝石種類繁多,可那天的火不管是顔色還是燒過後的味道,隻有一種硝石能制成。”
“這種硝石制成的火,遇水不滅,逢霧更盛,各國卻從不投入使用。”
“因為它數量極少,存在的環境又十分惡劣,若要使人開采,實在不劃算。”
“那硝石便是隻存于天山的焰硝。”
“在别人眼裡難以開采的東西,對于久居天山的人來說還不是随取随用?”
“當時莫同塵還沒被抓回去,聖女常居天山,也不知秦寶寶接下來的計劃。”
“所以她才沒有顧慮,敢用焰硝燒斷珍珠紗。”
“哪怕後來請帖滿江湖地撒,她也沒有阻攔。”
“便是因為在聖女眼中,見過那火的人……
“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他眼尾上挑,唇角微勾,娓娓道來剝絲抽繭,漫不經心言明真相。
“撲通”
葉起好像聽到有什麼東西在跳,她茫然地低下頭。
心?
為什麼跳得這麼快?
定是餓得發慌了。
她想說姓裴的快找飯轍,可一看着他淡然的臉,便又想起剛才缜密的分析。
小鎮入口,人聲鼎沸,酒樓商鋪林立。
正街盡頭一座高台,四面無牆,高高伫立,因為建築風格與周圍格格不入,可謂鶴立雞群。
裴序正要沖那高台走去,手腕突然一緊。
他微微蹙眉,回頭望去。
布條繃得筆直,葉起停在路中間,呆呆地看着他。
裴序眼角抽動,扯了扯布條,輕嗤道:“又犯傻了?”
就見那發呆的人仿佛才反應過來,眼睛亮得堪比正午的陽光。
“姓裴的!你怎麼這麼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