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一隻手，這隻手五指修長，指腹飽滿，虎口、食指、拇指，皆有一層薄繭，是長年累月練刀留下的。

掌心破了皮，傷口滲出的血絲染紅了殘留的麻繩碎片。

裴序垂着頭，掩蓋住眼底的心疼，輕輕吹開那些碎屑。

“姓裴的我沒事，一點也不疼！”

她聲音緊張，手也顫得厲害。

怎麼會不疼？

鳳眸森寒，目光似刀，冷冷射向懸崖邊。

葉起臉漲得通紅，隻覺得心跳加速，可又不舍得将手收回來。

她趕忙解釋一句，就見裴序擡起頭。

葉起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莫同塵攬着秦寶寶遠離了崖邊，她緊緊拉住秦寶寶的手，看來是防着他又發瘋。

隻是她眼裡的怒火都快噴出來了，渾身殺氣淩然，誰現在要敢犯到她面前，估計也就一拳的事。

可秦寶寶卻一臉幸福，癡癡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那張平凡的臉因為幸福，竟然頗有些動人。

葉起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跳崖也這麼開心？這人是真瘋了。

方才葉起手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是火鳳揚鞭卷起了兩個少年。

此時她松開苗疆少年們腰上的鞭子，兩個小孩立即撲到火鳳懷裡，委屈地喊着姐姐。

火鳳那個嬌氣的性子，居然溫柔地摸着倆孩子的頭，表情是十足的耐心，不管孩子怎麼撒嬌，都一一安撫，不急不躁。

葉起不由感歎，也不知這幾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這個愛臭美的家夥，倒更像他們的娘。

見小孩沒事，莫同塵暗自松了口氣，回頭就見秦寶寶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也沒有一絲悔意，隻是旁若無人地看着她。

不被信任的憤怒、險些失去此人的驚懼、還有那個人的孩子差點死去的愧疚……各種複雜的情緒在胸口翻湧瞬間爆發，她忍不住怒道：

“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秦寶寶彎彎的眼眸瞬間僵硬，幸福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

莫同塵見他這樣，又忍不住心裡一軟，趕忙放輕聲音道：“小寶，我……”

“娘！”“娘！”

兩個少年撲進莫同塵懷中，眼裡噙着淚，又狠狠瞪了眼秦寶寶。

莫同塵揮掌将人推開，冷聲道：“我不是你們的娘。趕緊回苗疆，不要再來中原！”

“娘、娘也不要我們嗎？”

“嗚嗚嗚……爹爹死掉，娘也有了别人。”

“……我不是你們的娘！火鳳！”

“不要！我不走！”

“姐姐你别拉我！”

葉起看着他們鬧哄哄的，心裡一樂，湊到裴序耳邊低聲道：“先抓哪個？還是全抓了？”

這就叫一網打盡。

裴序被她這麼一問，眼裡的寒意褪去，湧上無奈。

他瞥見峰口守着的蒙面人，方才交手這兩人未使出全力就已十分難對付。

若是加上莫同塵和火鳳，還有會用蠱的苗疆人……不能操之過急。

裴序微低頭，輕輕靠在葉起耳邊，低聲道：

“莫同塵的毒似是解了，還有兩個幫手。她和火鳳又對那倆孩子很是看重，咱們……”

“你愛我嗎？”

葉起和裴序同時一僵。

兩人為避免讓旁人聽到交談聲，說話時頭抵着頭離得極近。

近得能感受對方清淺的呼吸。

正是心亂如麻時，這句話突然出現，仿佛自己的心聲暴露出來，又好像是對方問出口的。

葉起揉了揉耳朵，裴序忘了剛才想說的話，兩人目光一撞又慌亂錯開，雙雙看向聲音的真正來源。

莫同塵眼底閃過極淺的羞赧，以拳抵唇咳了一聲，低聲道：“老夫老妻說這些做什麼。”

秦寶寶垂着頭，安靜得出奇，莫同塵忍不住伸出手，就見他突然擡起頭，直勾勾望向峰口。

“你還是要去京城？”

莫同塵手一頓，輕聲道：“此事無關風月，但我不能說。小寶，你信我。”

他們這邊說着話，裴序眸光閃動，手按在劍上低聲道：“人走了。”

葉起收回心神，餘光一瞥，不動聲色地握緊刀。

少了兩個助力，正好有機可乘。

莫同塵見秦寶寶神色如常，暗暗松口氣，她看到葉起裴序并肩而立，想起他們方才的救人之舉，不由心頭微動。

這兩人應該會……

她心裡盤算着，擡腳沖兩人走去，剛邁開步子，就聽身後“噗嗤”一聲。

手和脖頸突然一片溫熱，像是有水濺上去，火鳳凄厲的叫聲響徹峰頂。

“尊上！”

莫同塵迷茫地擡起手，入目一片鮮紅，她呆呆地回過頭，頓時渾身冰涼卻更加迷茫。

那個人的胸口刺進一根玉簪，他恨恨地看着她，拔出玉簪又猛地一刺，簪子染盡血紅，已經辨認不出原來的碧色。

那是新婚當夜，她送他的青玉簪。

【和我成婚，就不能再有别人】

曾經眷戀癡纏的眸子，此刻滿含恨意，同樣染成了紅色。

“小寶！！！”

莫同塵目眦具裂，飛身接住倒下的人。

她臉色蒼白，伸出的手顫抖地搭在秦寶寶的命門，強自鎮定分辨着他的脈象。

片刻後，莫同塵的臉色灰敗得像是老了十歲，狠厲的眼睛通紅一片，不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