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梅花飄零。

懸崖邊上的女人抱着一個沉睡的男人，遙望遠山皚皚白雪。

突然，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笑起來，朗聲道：“戲看夠了？”

和女人一樣的聲音幽幽一歎，道：“你死了，我找誰還債去？”

莫同塵轉過頭，看到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笑道：“你這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她目光偏移，“莫同塵”右手提着一柄銀光飒飒的長劍，劍脊淺淺的金紋，如星河流轉。

劍柄漆黑，一側鑲着湖綠色的劍珌，另一側卻空空如也。

莫同塵眉梢一挑：“老本行看來沒忘，我藏那麼深都被你找到了。”

“莫同塵”哼笑一聲，上前一步揭開莫同塵左眼的黑布，黑洞洞的眼眶暴露在黃昏之下，令人驚懼。

“莫同塵”卻渾不在意，邊說邊将黑布系在左眼上。

“有了這個，那倆小屁孩也分辨不出來。”

莫同塵無奈一笑，輕輕道：“小墨，顧好自己。”

墨染指間動作一停，片刻後嗤道：“你怎麼就看上他了？”

面前的女人英姿勃發，黑布蒙眼更顯狂傲匪氣，莫同塵卻搖搖頭，總覺得女人身後應該站着一個绯紅華服的男人，才算圓滿。

她慢慢站起身，因為功力散盡，已經抱不動懷中人，隻好拖着他，一步一步挪向懸崖。

走向雲海的最後一刻，莫同塵吻了吻男子鬓邊白發，笑着回頭。

“說了你也不懂。”

*

夕陽西下，霞光漫天。

陡峭的山路上兩道身影疾奔如電，時而輕躍時而縱身，鴉青色大氅和白狐披風上下翻湧，像是兩道彼此交纏的風，掠過百花，飛過樹叢。

葉起足下飛踏，目不斜視，心裡卻翻湧着無數個問題，每一個都和裴序有關。

剛才下山前，他攥她手那一下什麼意思？

姓裴的不會知道她的心思了吧？

叫他看出來，他會笑她嗎？

會笑她輸了嗎？

如果……如果她告訴他……

【喜歡又如何？非得讓人知道嗎？】

火鳳帶淚的臉閃現眼前。

葉起猛地搖頭，結果又看到莫同塵和秦寶寶倒在血泊中。

【我這輩子隻後悔這一件事。】

她閉上眼，将凄涼的畫面趕出腦海，然後深吸一口氣。

一不做二不休！

輸便輸了！

磨磨蹭蹭還怎麼闖蕩江湖？

“姓裴的！”

裴序腿一抖，差點從山路摔下去，他急步停穩，見梅樹林近在眼前，心下稍安，回過頭幽幽歎道：“葉少俠真是中氣十足。”

葉起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山石上的男子臨風而立，墨發飄揚，他回眸望來，背後是漫天紅紫的夕陽，輕翹的唇角一抹無奈的笑意，将她的心燙得顫了顫。

一不做二不休……

葉起咬了咬牙，臉漲得通紅，大聲道：“我！我……”

見他專注地看過來，她突然變得結結巴巴，聲音也越來越小，想說的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兒，“我……你、你若是喜、喜歡歡一個人，會叫她她知道道道嗎？”

裴序不由一怔，夕陽餘晖落進她的眼眸，将一絲極淺的羞怯映出。

她為什麼……

心跳霎時如擂鼓，深藏于心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茂王府的那條狗……】

【人不會喜歡……】

怦怦亂跳的心被紛繁的聲音淹沒，他蓦地回過神，強自壓抑着沒來由的期待，輕聲道：“如果……如果她有可能，隻要有一點點可能會心悅我，我都會讓她知道。”

葉起眼睛微亮，姓裴的會有一點點可能喜歡她嗎？

如果他也喜歡她，那就……

那就不算輸。

眼前突然湧現許多畫面，盡是中蠱後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但更多的，是在天山。

雪崩時的擁抱，溫柔的鳳眸，還有始終緊握的手……

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令人臉紅的答案仿佛就藏在所有的細節中，終于被發現。

葉起屏住呼吸，極輕地喚了聲：“裴序。”

裴序怔愣住，她一向張揚肆意，何時用過這樣軟的語氣。

他緊張得指尖輕抖，情不自禁看着那個人，看着她烏黑的發頂，看着她顫抖的眼睫，看着她終于擡起頭望向他。

那雙眼眸像是一汪春水，清澈地倒映出他的臉。

裴序呆了呆，洶湧而來的急切幾乎将心跳掩蓋，他忍不住急行一步，又怕吓到她，于是緩慢地俯過身，啞聲道：“葉起？”

為什麼叫他的名字？

為什麼這樣看他？

想說什麼？

為什麼還不說？

快些……快些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