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事情的發展完全超乎了虞戈的意料。
本來好好地走在路上無端出了車禍,她好不容易逃過一死,雖然是來到了陌生的新紀元世界後又面臨失業,但好歹勉強也還能活。
誰能想到又遇到了天災,被困在無人區星球上隻能孤立無援地等死,哦不,嚴格來說其實她還有一個“同伴”。
從基地的窗戶往外看去,被大火包裹着的隕石穿過大氣層後強勢墜落在G-48星球的表面上,将層層纏繞着的樹木綠藤一下點燃,暗綠色的火焰一團一團交彙成火海,場面令人咂舌。
這下是真的想活也活不了了。
看見這一幕,虞戈果斷回去房間收拾東西了。
她要帶走的東西不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原身的筆記和研究員的筆記,再次除了那台機甲就是她的喂食對象。
研究員的筆記裡有提到,G-48星球本來是符合人類居住環境要求的,隻是他們出于研究需要在私底下做了手腳,最後再由梅卡辛爾基地出手買了下來。
事實上,在修建基地之初,研究員之中就有人防止出現這種孤立無援的局面,在G-48星球的某處秘密建立了傳送通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總感覺比在這裡等死要強。
虞戈已經來到這個基地将近兩個多月了,原定應該是物資供應會間隔兩個月時間進行派送,現在已經超過了期限,基地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了。
天降流火還在繁茂的森林裡到處蔓延着燃燒,原本消失不見的巨型猴怪又再度遊蕩在基地附近,并且它們的攻擊來得更加迫切——很顯然它們清楚地知道這處基地可以提供庇護。
再度來到喂食區,仍舊是靜悄悄的,然而虞戈這時才發現,走廊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水痕,從走廊裡的窗戶一路蔓延到裡面玻璃缸的水池裡。
顯而易見,基地裡不會再有第二個生物會留下這樣的傷痕了。
透過玻璃缸,目光緊鎖在碧藍海水之中。
這座基地一邊面臨着天外隕石的轟炸,一邊又承受着來自本土生物巨型猴怪的攻擊,虞戈不知道以純鐵壁的防護還能維持多久,而擺放在眼前的食物短缺也是一個大問題。
但,關于它,又要怎麼辦呢?
從僅有的幾次接觸來看,學名叫冥河水母的它并非是隻擁有原始本能的野獸,相反,它有類人的意識,也會跟随自己的喜好來做出舉動。或許正因為是這樣,當初梅卡辛爾基地招募時才會單獨将它的意願列入考核的範圍。
不知怎的,虞戈突然想起十幾歲時自己從一群頑皮小孩中救下的一團小水母,小小的一個,就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零花錢。救下它之後,虞戈當天就把它放回了大海。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不是遇到她,那團小水母或許會死,簡而言之那是一條完全由自己拯救下來的生命,當時隻是柔軟且奄奄一息地匍匐在自己的手心中。
年少時總會天馬行空地幻想自己擔當救世主的英雌情節,她愛做夢,并且依靠做夢來給予自己一點極其微茫的生存希望。
所以在注意到那個可憐的小生命後,虞戈毫不猶豫地停在原地,伸手從破了一個洞的錢包裡拿出所有皺巴巴的零錢遞給對方,豪氣得仿佛小說裡拿着黑卡出入高檔餐廳的成功人士。
錢包是她自己夜裡縫的,在決定攢錢的那一天。忙完了一天的夜裡,她回到樓梯下的房間,用被子将自己身體裹住隻露出個腦袋,在昏黃的燈光下一張一張地數着在學校裡幫人維修東西掙來的錢,祈禱在閉上眼入睡後做一個美夢。
當然後來美夢沒有繼續,她用所有的錢買下來一條小生命,然後還了它自由。
自由,那時虞戈最渴望的東西。
那也是她在坎坷疲憊的人生中第一次勇敢地當了一次“救世主”。
虞戈覺得在将小水母放回大海的時候,它柔軟的口腕仿佛順勢帶走了她身體裡的某些東西,又留下了一些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東西。
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後來一直支撐着她,讓她能夠在被别人欺負時狠狠還手,也能在遇到他人霸淩時見義勇為。
此時此刻,面對着相似又不相似的現在,虞戈一邊看着劈開海水出現在視線中的紅色口腕,一邊後知後覺地想到,那些陌生而難以言喻的東西,又在此刻重新占據了思緒。
好像有個人在告訴她,你可以做到。
那種近乎盲目的自信一直伴随着虞戈從高中到以優異成績升上大學,最後斬落一地同齡異性競争者獲得百強企業的崗位資格。
她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于是就一股腦兒拼了命地去做。
虞戈得承認人類是複雜的動物,因為她突然想也沒想地朝着玻璃缸的方向伸手,很認真地一字一句說着,“你願意跟我一起走麼?”
此情此景真像末日逃亡大電影裡,皮卡行駛在空曠的海邊公路上,主角一邊重重踩了一腳油門,趁着引擎還沒變得滾燙到極緻,毫無目的地飛速往前,一邊張嘴用灌了風的聲音對旁邊的人大喊着發出邀請,末日來了你要跟我一起去流浪麼?
終末的舞曲。
可能她跟末日主角的區别在于,坐在自己旁邊的是一隻水母,伸手在心裡比劃了一下,大概十五米長。
虞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讓當下的氣氛緩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