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漸暗了下去,凊寒谷本就人少,此刻院内隻剩她和君墨雪二人,更是靜的無聲。
君墨雪眼睫半垂,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眼底思緒。
蔟雲山的人現在如此攀附富貴了?師姐到底如何教導弟子的?
還是說,是因為妩聲月與夢無眠的誘導才勾起了他們心中污濁的一面?
不,不論是何原由,說到底還是因過于懶散,心術不正。
君墨雪眼眸微擡,看向一旁低頭不言的月櫻盞,領着她緩緩走到庭院中石桌旁坐下,輕聲道:“你莫太将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外人的嘴,本就是風裡的絮,抓不住也不必抓。世人濁目萬千,他們瞧不見補丁下的傲骨,更不明白俯身泥土、行于田野間的意義。”
月櫻盞怔怔望着地上斑駁的樹影,想到先前那堆人眼中的驚訝與譏諷之色,小聲道:“但這骨氣與所謂的意義,在這仙門中似乎不值一提。”
君墨雪原本指節一下下叩着石桌,聽到這停下了手頭動作,沉聲道:“人活一世,不論身在何處,拼的就是傲骨,護的就是意義。”
他繼而側頭望向月櫻盞:“這些子弟自幼生于仙門,雖有仙的身份與家族根基,但修為境地如何需看他們各自造化。若除去他們背景,将他們扔到與你在人界時相同的境地,不一定能過得比你好。你在人界的這番遭遇,于你以後修行之路,反倒可能是難得的機遇。”
他也曾經曆過被人無辜謾罵的時刻,他很明白,這群仙人也不是各個心思澄明。
月櫻盞默不吭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墨雪意識到,此時說再多似乎也意義不大,還需她自己放寬心,索性說道:“你也莫太擔心,你終歸是凊寒谷的子弟,不是那蔟雲山的,你若不喜歡,大可以不與他們接觸。當你實力強了,不将他們放在眼裡了,自然就不會因為這類事煩心了。”
月櫻盞擡起頭,一雙眼睛默默看向君墨雪,回憶着那句話:“我知道的,師尊,道理我都知曉,隻是有點心眼小,忍不下這口氣。”
“那你打算如何?”君墨雪手肘撐在桌上,歪着頭看向小徒兒。
月櫻盞眨眨眼:“若他們真是被魔族不小心蠱惑到心智才說的那番話,我在繼續追究就顯得我不大度了。就如同你剛剛說的吧,潛心修煉,當實力強了,不将他們放在眼裡了,自然就不會因他們的話煩心。”
君墨雪哈哈一笑:“行,那阿盞潛心修行,他日學成歸來,望能以悲憫為懷,消弭人間百苦,不可為俗世紛擾迷了本心。”
***
凊寒谷内萬籁俱寂,唯有枯葉墜地的輕響,靜谧得能聽見山風穿林的聲音。
她内心稍稍安穩些後,君墨雪便去了玄天殿,凊寒谷又隻剩她一人。
其餘幾位師兄師姐還未回谷,月櫻盞也沒了散步凊寒谷的打算,便想着回屋歇息。
月櫻盞順着之前記憶回到自己卧房。
她的卧房位于庭院深處右側,自帶小院,離花圃最近,自閣樓前出發,穿過幾座八角亭,沿鵝卵石小徑徑直而走,轉過幾個彎便到了。
“阿盞,阿盞,靈靈啾陪你來咯!”剛一走到小院門口,靈靈啾就唰的一下從她袖口内飛出。
月櫻盞沒想到靈靈啾會出來的這麼突然,也冷不丁被下了一跳:“你還好意思說,就你跑的最快,忽然一下就沒了影。”
“人多!可怕!可怕!”靈靈啾撲閃着翅膀叽叽喳喳叫到。
剛剛它一聽到那人群走近的聲音後,就直接飛進月櫻盞袖内躲了起來。
月櫻盞也不計較了:“罷了罷了,你躲進去也行,沒被人抓去烤了吃了就算大吉。”
之前她就是從獵人手中救下的靈靈啾,如果不是她手速快,估計現在早被消化幾個輪回。
二人又稍微在附近逛了逛,大緻熟悉了下周邊環境,接着月櫻盞又從房外院裡撿了些樹枝花卉,暫時給靈靈啾在屋裡簡單搭了個窩,做了個站杆。不多時,凊寒谷就徹底黑了。
師尊還未歸。
暮色如墨傾灑,将山谷染得愈發深沉。
月櫻盞站在屋子木窗旁往外瞧,月光傾斜而下,為石子路鍍上一層清輝,照得院落内石子路道清晰可見,但此時月櫻盞目光所及之處卻還是無一人身影。
這偌大的凊寒谷院不會真的就住她一個人吧?
其他人一天都不回來一趟的嗎?
月櫻盞凝望許久,發現越看越覺得冷清,索性獨自躺在房内床榻上發着呆。
她倒不是害怕,曾經在安洛山時也是自己一人居住,但安洛山的夜晚有蟬鳴有蛙叫,讓人感覺世界是活的,但此時這凊寒谷,卻讓她感覺是死的。
月櫻盞翻了個身,腦子裡回想着今日發生的種種,從還在安洛山棒打劫匪,又到忽然來這凊寒谷,接着追擊阮竹、舌戰簇雲山衆仙人,每件事都超出她的預料,也不知明天又會是個什麼情景。
她翻來覆去把今日的奇遇想了個遍,眼皮卻越來越沉,迷迷糊糊間,反倒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深夜幾時。
谷内靜谧無聲,房間昏暗陰沉,房外黑夜蟬鳴,竹影在窗紙上婆娑搖曳,連風聲都不敢過大,悄悄的響着。
紗帳低垂,月櫻盞裹在被中沉睡,幾縷青絲垂落玉頸。夜風吹動紗簾,女孩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在靜谧卧房内輕輕流淌。
夜色間,一道墨色剪影踏着滿地碎銀般的月光走入院内,廣袖輕揚間不帶半分拖沓,風止,蟬停。
明明沒有風的聲息,少女房間的大門卻輕悠悠的打開,連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都消弭在夜色裡,沒有半點響動。
那身影跨過門檻,輕輕的踏步進來。
來人擡手,口中念了些什麼,掐訣施法。
一陣香味自空中飄過,向床上的少女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