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不知道,”明明是在講不确定的話,但應山月陰翳的神情總算顯得明亮了一些,“也許人就是如此矛盾。你知道嗎,訓練的時候,我本來想着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赢下來,就此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可當離開的念頭真的閃現在我腦海裡的那一刹那,我其實很開心,是抑制不住的開心,哪怕我知道如果我就這麼回去長老一定會責罰我,可能連父母都不會給我好臉色,但那又怎麼樣呢,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如此開心過了。”
江清容聽得心驚肉跳,他隻知道應山月那時候狀态不對,根本沒想過居然嚴重到了動死念的程度,口不擇言道:“那當然,總有一些東西是更加重要的——”
“是這樣的,哪怕我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應山月風輕雲淡地笑了笑,看起來并不需要他的開解。聞夏在外面敲了敲門,那也許意味着接送的車馬到了,因為應山月匆匆喊了一聲馬上,離别的時刻正式到來。“說這麼多,把正事給忘了。這個東西交給你,”他把一本書抛到了江清容懷裡,那書看起來墨色不新,應該有些年頭了:“從上次那個小藥房裡拿的,寫的倒還不錯,但我以後應該是用不上了。”
江清容一把接住,翻開草草過了兩行,發現這居然是本專用于術士的醫書,霎時間想起了那個天生土木雙靈根的小女孩。按照吳添樂給他們轉述的版本,小姑娘曾經發過一場差點要了她的命的高燒,在那時她爺爺給她照着書熬了藥才救了過來,但從此便看不見了。江清容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常用的藥方有這種效果,但如果當時的藥是按照這本書裡面來的,那就有意思了。江清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沖口而出:“師兄,我覺得是這樣——”
江清容擡起頭,看到應山月趴在門框上朝他笑。午後的陽光從他的背後打過來,他額前的發絲在微風裡浮動着,看起來很輕松、很自在的樣子。他沒有說話,可江清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一切可能很精彩,但是都與他無關了。
“江清容,”聞夏默默進來幫忙抗走了一大包行李,兩個人都知道這是無聲的催促,應山月似乎下定了決心,方才說道:“師兄最後問你一句話,你不要多想,隻管實話實說。”
江清容心裡其實已經大概猜到應山月要問什麼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應山月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如果師兄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第一反應其實是怕自己的位置被動搖,給你建議的時候忍不住帶了私心,也曾經想過無論如何都要赢過你,你會怪師兄嗎。”
江清容努力勾起唇角在笑,但仍然感到什麼滾燙的東西模糊了雙眼:“師兄不跟我說這些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知道,又何談怪罪師兄。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卻也曾聽人說過一句話,君子論迹不論心——”
應山月笑的很開心:“好好好,有你這麼說,師兄就放心了。不要再哭了,不然他們又要給你起外号,這次師兄可攔不住了。”
有人過來給他擦眼淚,江清容閉着眼睛抽噎,極力想要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等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擡頭看見的卻是聞夏,拿着一方大白帕子,很無奈的樣子。房間裡空空蕩蕩,再無旁人。應山月已經不見了。
吳添樂一時半會兒病着起不來,訓練沒辦法正常進行,日子一下子變得悠閑起來。霍昭陽不幸輸掉石頭剪刀布三人循環戰,每天都得去問一下聞夏到底什麼時候能恢複訓練,态度表現得很積極,但每次聞夏皺着眉頭委婉講掌門已經在努力醫治了的時候,三個人回來都要偷偷開心一下。
“你們别以為我不知道嗷,”吳添樂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小宿舍那一天,三個人從食堂拎了點吃的過去探望,因為意識到明天就要開始訓練了都悲從中來:“我不在這幾天,你們三個可玩爽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霍昭陽連連擺手,“你看看你現在,活蹦亂跳,精神矍铄,我們都為你感到開心。”
自從他們都知道了怎麼回事,吳添樂的年紀就成了他們調侃的重點内容,他确實要比他們大一些,但也沒有大出去太多,論長相更加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