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當然沒關系啦……可你就不一樣了。”
他那瘋狂的紅目中居然摻雜了幾分兔死狐悲的可憐,松開楚服的下巴,一步一步向着阿嬌挪了過來。
“紅顔而薄命,色衰而愛馳。無子,囚禁,冷宮,賜死。阿嬌,古往今來,後宮那麼多夭折的孩子,那麼多絕望的後妃,你覺得自己最像哪個?我且期待着。”
“所以啊,在我們家,你才是又笨又可憐的那個,連反叛都學不會。”
他的指尖在阿嬌的額前懸着,卻終究沒有落下,忽然笑起來,蒼白又欠打,像是病入膏肓了。
阿嬌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他:“二哥,你是不是病得說胡話了?”
下一秒,阿嬌眼前的陰影轟然消失,求錘得錘的小侯爺在她眼前直挺挺地暈倒了。
下人們慌忙圍了上來,七手八腳把這說胡話的皇子扛起來,擡回了他自己的卧房。
他徹底昏過去前,尚且抓着她的腳踝,手心的溫度熾熱到吓人,像是拼命想要留下一句遺言:“不要進宮……”
那雙憂郁又熱切的眼睛刻在她眼底,粘連在睫毛上,像是一種可怖至極的詛咒,她想忘卻忘不掉,隻能仰起頭來,看着宅子裡那四四方方的天,晝景清和,不像是要“變天”的樣子。
朱紅色的宮牆裡發生了很危險的事情,但是這裡看不到。
但是不要進去,不要好奇,不要走入無法通行的死路。
快躲起來。
她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淚來,渾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奔湧,發了瘋地往自己的院子裡跑。
跑着跑着,她忽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
整個人被楚服攔腰抱起。
“我的小姐啊。”楚服頗為無奈,“你要去哪兒啊,下次等等奴婢吧。”
阿嬌抓着楚服的衣襟,抖如篩糠,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親昵地蹭着楚服的下巴,平日裡碎嘴子的女孩這時候意外的沉默。
秋風緊了,吹的地上的落葉簌簌地響,又鑽進楚服的領口,鑽心的涼。
楚服竟然覺得莫名的心慌,不由得緊了緊手臂,把人牢牢地擁在懷裡。
阿嬌人如其名,身子骨嬌軟,躺在懷裡像是一片輕飄的柳絮,像是要随着風飛走了。
*
回了卧房,楚服隻說小姐玩累了要歇息,把人都驅了出去,屋裡就剩下她們兩個人。
這一片柳絮被小心翼翼放進床鋪裡,掖好被子。
楚服松了口氣,一擡手,就驚見滿手血色。
阿嬌扯動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記得給我保密呀。”
阿娘說過,來了葵水就可以嫁人了,就可以伺候新皇了。
宮裡那條路寬敞又明亮,可是好像走不到頭,又不能回頭,如果走到了死路上,她應該怎麼辦?
不能進宮。
半柱香後,楚服從外間進來,把屋内早就備上的棉布放在桌上,然後就快步走近阿嬌身邊來,彎下腰瞧她。
她語氣裡有種劫後餘生的松快:“小姐方才讓我好生擔心,還以為受了小侯爺什麼刺激呢。”
怕她月事期間會受寒,旁邊的暖爐已經暖融融地燒起來了,還燒着一壺熱水,備好了新的衣服,真可謂是面面俱到。
隻是這暖爐好像有些太熱了,烘得人有些口幹舌燥。
陳阿嬌偏過頭去不看她,咬着牙根兒說:“幹嘛一回來就盯着我看,難不成還能變了個人嗎?”
楚服卻低低笑起來:“隻有我一人服侍小姐,怕的就是伺候的不周到,所以要時時刻刻看着才好。”
不知怎的,楚服像是突然開了竅,阿嬌纏着她“多說一點”的祈求不合時宜地奏效。
偏偏她還說不過她,總是被莫名其妙得弄得抓心撓肝。
阿嬌别過頭去,高聲叫嚷:“去去去,忙你的去,别盯着我看。”
楚服如善從流,依她所言去忙活自己的,轉身去疊棉布,手上動作麻利的很。
她從前做過粗活,手指細長卻附着厚繭,指節略粗,為了不在幹活時刮到小姐細嫩的皮膚、弄壞昂貴的絲綢,才慢慢把手指軟化下來,透出來一點練劍人的文雅。
這手拿筆、練劍、繡花,無一不能,不過當屬翻書的時候最好看。
楚服身上有種說不出文雅俊秀,合着她眉目深邃的臉和肩寬腰細的骨相,似乎超脫了男女性别,遺世而獨立。
她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