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可知道再多甜言蜜語也沒用。
她有耐心,一定能等來她功勳加身,黃金萬兩的一日。
“我們一定能把所有流離在外的人都接回來。”女孩神情專注,像是在對着什麼人發誓。
她拉起了楚服,輕快躍下馬車,像是跌入和煦的春天。
阿嬌深吸一口氣,和楚服對視一眼,兩個人就這樣牽着手忽然開始狂奔,把馬夫和丫頭們的尖叫聲遠遠甩在身後。
暖風吹在臉上。
要是能這樣跑到世界盡頭,不需要回去就好了。
她對着北方極目遠眺,隻見滿眼郁郁蔥蔥,像是綿陽公主那一襲高挑的綠衣鋪展在大地上。
楚服從懷裡掏出了綿陽公主那個錦囊。
裡面劉徹的字條已經被抽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阿嬌寫下的一個新字條。
——中元三年,綿陽公主劉笙赴漠北和親。
——好友,陳阿嬌。
兩人按照約定,找到朝北的土坡,把錦囊細心埋好,有在上面插了三炷香。
“這個地方最好啦,”阿嬌摸着墳周圍的小花小草,小聲說道,“每年都有人在這兒踏春,你還能和她們一起玩。”
願春風解我意,帶話到漠北。
劉徹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的身後。
少年王爺的身量算不上高,細看和阿嬌幾乎一般無二,發冠倒是高高束起,一聲華服裁剪得體,配上他鼓囊囊的包子臉,顯得有些故作老成。
堂堂膠東王出行,居然像她一樣,身邊隻帶着一個暗衛,低調得很。
阿嬌保持着拜别綿陽公主的姿勢沒動,像是老僧入定一般,緩緩開口:“你來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懷念一個舊友罷了。”
劉徹看出這是個小小的墳包,像是沒話找話地說道:“這是生墳?”
——生墳,不埋骨,埋信物。
“嗯,不瞎。”阿嬌淡淡回道。
滿京城敢這樣對皇子說話的,大概也隻有她一個人了。
劉徹也不惱,走到她身邊,也像模像樣地對着那墳包拜了幾下。
阿嬌偏過頭看他,眼睛裡是不解。
“能被你看上的人,應該都不簡單吧,比如我。”劉徹神情自若,又有些不自然地補充道,“我開玩笑的。”
“哦,”阿嬌轉過頭,面無表情,“不好笑。”
劉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掩飾什麼,最後輕咳了一聲:“我找你不是來開玩笑的,你知道的。”
阿嬌心想,現在好笑了。
“這是給綿陽公主的麼?”劉徹把頭轉回去看那沒有立碑的墳包,轉移話題。
“你跟她很熟麼?”阿嬌不解,“綿陽公主不過是在宮裡住了月餘。”
劉徹短促地笑了一聲:“這樣偌大的宮裡,隻有我和綿陽公主在有殺破匈奴的決心和手段,自然更加容易相遇,也就更加親近一點。”
“……她很像我的姐姐,南宮公主。”
“你應該沒見過她吧?其實我也沒什麼印象了……因為五年前,皇帝的親女兒嫁去匈奴和親了。天朝上國,居然要靠着把親女兒送給鄰國來謀求安定,難道不算一種羞辱麼?”
他從腰間拿出一壺早就準備好的女兒紅,在墳前潑下。
“你和我,不也正是因此在這裡相遇的麼?”
國内子民,無論男女,都不受外敵折辱,才叫真正的“天朝上國”。
可——
“我憑什麼相信你可以?”
劉徹的表情頗為惋惜:“你不相信我,可就無人能相信了。難道你盼着劉榮那個凡事都要問自己娘親的,能派兵反擊匈奴不成?”
陳阿嬌被他噎住。
她低頭看天又看地,最後隻能咬牙切齒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且等着王爺上門來——”
“提親”兩個字極不情願地在喉嚨裡滾了一圈,最後還是被她吞回了肚子裡,胡亂哼唧了兩聲。
陳阿嬌所期盼的大破匈奴,并不全是高尚的夢想。
或許隻是生死一線之間,飛蛾撲火式的卑劣自救,被冠上了一個響亮的名号,而後這種願望越來明晰和響亮。
可惜她沒得選,身陷囹圄的世家小姐想要創造一個新世界,像是隻剩下聯姻一條路,期盼着選擇的男人履行自己的誓言。
……真的嗎?
難道别無他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