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車輪與鵝卵石碰撞時,發出的噪聲是絕對小不了的。
“馬車?”老店主放下了手上正在擦拭的物件,“昨天晚上沒有馬車從這裡經過,或者說從道路被重新改造後就很少有馬車駛進巷子裡了,但我倒是有看見三個人從對面那個旅店的後門裡進出過。”原諒他昨晚實在是太閑了。
“有什麼讓您覺得奇怪的人嗎?比如拎着厚重行李之類的人。”
“他們三個都很奇怪,每個人進出相隔時間不超過十分鐘,大概是在八點左右,這幾個人最後一次出去時都帶着一個手提箱,之後就也沒有再返回來過,至少在我打烊之前沒有,我就住在店裡,所以會到九點以後再打烊。”
“可以大緻跟我描述一下這三個人的外貌特征嗎?”
“嗯……”老店主沉默了一會,“我記得,三位都是男士,身高也都大差不差,個頭偏矮,體型偏瘦,衣着打扮都挺得體的,我也不太記得了。”
“沒事,謝謝您。”
問詢結束,希爾薇便分别順着幾條小巷的出入口方向走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特别之處。
但想想也覺得理所當然,就算兇手有準備馬車,以對方謹慎的行事風格,應該也會将馬車停放在有較多馬車車轍的寬敞大道上,以此掩飾自己的蹤迹。
“哒哒哒”。
突如其來的皮鞋聲配合着匆匆掠過的黑影,讓即将準備回到旅店的希爾薇停下腳步,她擡頭看向兩側的高牆,還有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她加快腳步回到旅店,前腳剛踏進屋檐下,後腳“噼啦”的雨珠就從烏雲間傾瀉而下。
“啧。”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感歎巴黎的天氣也是如此變化無常。
但凡她再慢上一步,雨水就會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衣服和頭發打濕。
“回來了?沒淋濕吧?”
她不在的時間裡,莫裡亞蒂就靜靜地倚在門邊,目光落在樓梯口的位置,一見着她歸來的身影,原本沉靜的面容就會不自覺變得柔和,嘴角也微微彎起。
“我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去給你送傘。”說着,他的視線又落到了被希爾薇遺落在牆角的雨傘上。
“我運氣不錯,巴黎的雨天沒能追上我。”希爾薇笑着眨了眨眼,“隻是沒能查到更有用的線索,覺得有些可惜。”
她将自己從老店主那聽來的話,以及分别走過幾條路的事情都簡單跟莫裡亞蒂說了一遍。
她正想長歎一口氣,卻聽見莫裡亞蒂這樣說:“但我相信你是有一些想法的。”似乎十分确信她已經有了确定的思路。
“不可否認,的确有一些推測,但目前還沒有證據可以佐證這一猜想。”
希爾薇将額前淩亂的碎發向耳後捋了捋,又走回房間内的桌子旁,淩厲的目光在桌上和地下的血迹之間來回掃視。
終于,她發現了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
地上的血迹太過整齊了。
沒錯,是整齊,流出的血液居然隻留在一個位置,形狀還相對規整,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還有桌子邊緣上的血手印,就更匪夷所思了,除了大拇指以外的整個手掌印居然幾乎都完整地印在了上面。
從現實角度來看,受害人在遭遇兇手襲擊時,怎麼可能會有心情去摁一個完美無缺的手印?
退一萬步說,就算恰好留下了完整的手印,人都是有本能的求生欲的,自己在因傷勢而即将失去重心,乃至身體痙攣、虛脫發力時,這個手印大概率會被受害人自己的一些掙紮下意識舉動而抹去。
地上的血迹,還有桌椅的挪動位置也同理,根本不能體現出受害者拼命掙紮的舉動。
很明顯,這是一個被僞造的第一案發現場。
之後,希爾薇又将整個旅店的工作人員都盤問了一遍,但他們能提供的信息顯然還不如那個古玩店店主。
離開旅店前,她提出了最後一個疑問,為什麼要打開備用通道的門?
而工作人員是這樣回答的:“原本害怕有不良分子偷偷潛入旅店,所以一直都是關着的,但昨晚伯爵夫人到來以後,突然讓我們打開了那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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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幕逐漸降臨,暴雨都依然不肯停歇。
離開舒适的車廂後,希爾薇與莫裡亞蒂撐傘并肩走在雨幕之下,隻是片刻之間,二人的衣擺便被風中狂亂的雨水打濕。
踏過莊園附近有些被雨水浸泡得有些泥濘的道路,他們便望見不遠處的莊園大門是敞開着的,而門的裡側則站着因渾身濕漉而顯得狼狽的管家先生。
希爾薇視力還算不錯,即便在一片白茫之中,還隔着一段距離,她依然看清了管家臉上的愁眉不展。
對方也在此時認出了他們,幾乎就隻在這一瞬間,他緊繃的神色就肉眼可見地舒展了不少。
“發生什麼事了?加西亞先生?”到了距離比較接近的時候,希爾薇提高嗓音詢問道。
管家先生明明撐着傘,但全身的衣服,包括黑中見白的發絲,無一不經過暴雨的洗禮。
這意味着,早在下雨前,他就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了。而在等待期間,他沒能及時躲避突如其來的雨水,等跑回宅邸拿傘時,頭發和衣服已經不可避免地被淋濕了。
那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如果不是出了什麼要緊事,管家先生應該不至于那麼執着地守在門口,并且連換件衣服,吹幹頭發的時間都沒有。
聽見希爾薇的話語,管家先生像是在畏懼什麼似的,小聲地回了一句,可滂沱的大雨無情地掩埋了他沙啞的聲音,以至于希爾薇什麼都沒能聽見。
“您說什麼?我沒有聽見,請您在說一遍可以嗎?”走進門内,希爾薇又問了一遍。
“裡希特小姐……”管家先生遲疑地往宅邸的方向看了一眼,“您跟莫裡亞蒂先生出門後,莊園内就發生了一些事情。”
希爾薇與莫裡亞蒂對視了一眼,彼此大概都猜到了是關于什麼的。
隻不過,這種氣氛下,她還能看見莫裡亞蒂一臉笑意的模樣,真是怪可怕的。
“兇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又送來了一封信,上面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封口處沒有火漆印,但順着刀身往下滴的血紅色早已浸透了紙張,将封口處黏得嚴絲合縫。”管家先生邊說着邊搖頭,“我内心恐懼極了,老爺和夫人已經出事了,少爺要是再……沒人敢打開那封信。”
“我明白,加西亞先生。先帶我去看看吧。”這種挑釁的做法,毫無疑問激起了希爾薇的好奇。
事實上,在從旅店出來後,她跟莫裡亞蒂選擇了先去跟考特尼警官彙合。
同步線索之後,她又拜托考特尼幫她去調查幾個疑點,并希望對方可以在明天晚上之前把調查結果告訴他。
那是關乎到徹底确認兇手身份的決定性證據。
但兇手的明目張膽顯然也出人意料,在一天之内,兩次以信件的方式對她發起挑戰。
今晚會是莊園内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也又是一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