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禾沒什麼表情,手卻越漸激進的舞動着,直到樂曲的一個高潮,他收住了動作,笑說:“放心吧,您兒子有分寸。”
李清笑說:“我放心。”語罷她拿起一個山竹剝開放到小盤子上,“你外公說想讓你下個星期過去他那邊住,他給你補習。”
魏清禾問:“可以不去嗎?”他一向對當了幾十年老校長的外公有些犯怵,特别是中考過後,這種情緒更加激烈了。
李清起身抽了張紙,靠在鋼琴邊笑說:“外公年齡大了,你多遷就遷就。”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行了。
“學校還有兩個星期就要考試了,外公給你補習那是疼你,而且你住過去也方便上學。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去過外公那裡,以前你不是經常主動去找外公補習嘛。”她又道。
“你忘了。”李清肯定道。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李清早些年還不是全心全意屬于家庭,她把一切重心擱置在事業上,對孩子也多有忽略。便請求外公幫着照看小魏清禾的成績,外公自是欣然答應,他做了一輩子教育,老了也不能分割,便也漸漸成了兩個家庭的習慣。
哪怕她後來回歸家庭,也一直把魏清禾的學習全然托給外公,自己專抓鋼琴這塊。
大人總是個很神奇的物種。說起往事時,就像在組合幾盤不相幹的食物,他們各自按照喜好添油加醋,做成符合自己口味的菜。
這世界上要是真有匹諾曹的長鼻子,地球就要變成刺猬了。
“知道了。”魏清禾看了看時間,“我去洗澡。”
“那你洗完早點睡,别熬夜。”李清囑咐道。
“好。”他應聲道。
魏家是四室三衛,魏清禾從陽台上拿了換洗的睡衣就進了自己屋裡的衛生間。
衛生間貼了黑白石材拼花的地磚,豎紋石材貼合的牆壁上圍着嵌了一圈鏡子。看着鏡面中自己映出的臉,魏清禾的手緩緩向下,延伸到鏡子觸及不到的隐秘地方。
鏡中的他伸手勾住衣角咬進嘴裡,露出一節精瘦挺韌的腰,沒留意貼到了洗水台側邊,頓時被一陣冰冷觸感激的頭皮發麻,也讓他思起那人的手,那樣的冰冷和渾身萦繞不去的冷淡,他開始變得滾燙,暴露在外的皮膚又是冰冷的,這樣的、兩重天的極緻刺激下。
魏清禾眼神逐漸失焦,纖長脖頸上的喉結上下滾動着,青筋凸顯,“吧唧吧唧”的水流聲音長而頓慢的持續着,而水龍頭也在不停放着水,直到它們淅淅瀝瀝地緩慢淌出傾斜設計的台面,“滴滴答答”地砸在拼花地面上。
随後鏡子裡的那張臉變幻了神态,他眼圈微紅,喘息着擡手撩起額際的頭發,待發絲粘和在一起時,才反應過來手上的黏膩。魏清禾怔怔地看向雙手,歎息之後放到水下搓洗起來。
水流從他指縫間流過,淌進排水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看着排水口附近的水流徹底卷進漩渦之中,林凡拿起矽膠掃把把地磚上的餘水刮到下水口。
做完這一切,他随手抄起挂在脖頸上的浴巾擦了擦頭發,黑色的濕發被他蹂躏的亂七八糟,乖巧地趴伏在腦袋上,顯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更為白透,無故生出些陰濕男鬼的氣質。
“吱啞”一聲,林凡推開浴室門走了出去。
就見客廳裡,林耀靠在卧室門前冷眼看着自己,手裡還拿着一桶冰淇淋用小勺挖着吃。
林凡怔了一瞬,擦着頭發,漠不關視地從他面前走過。
見他裝看不見自己,林耀冷哼一聲,舔掉了唇邊的奶油,譏诮道:“你很得意嘛。”
“有人袒護你,你是不是可高興了,覺得有靠山了。”語罷,他将紙盒丢到林凡腳邊,粉色液體也從中傾灑出來。
“有本事你就别回家,别用家裡錢啊。”林耀邊說着邊瞥向父母的卧室,他想要以此類話激怒林凡,吸引父母出來“主持公道”。
然而他也太低估人了,對于這樣的挑釁,林凡甚至不是無心應付,隻覺得無意義,“管好你自己吧。”他冷聲丢下一句,便徑直回了房間,隻留下林耀獨自跳腳。
“哐當”一聲,林凡将卧室門帶上。
映入眼簾的便是冷熾白光照耀下的灰白色調房間,它由内而外的透出絲絲涼氣,這是一間由儲物室打通半個陽台改造而成的卧室,冷是種常态。
他走到床前輕掀開中灰色的被子,将自己下半身囫囵塞進被窩,傾身關了燈。
其後,房間瞬時陷入黑暗之中,隻有窗簾空隙處閃進的微弱光芒帶來了點亮堂,林凡循着那點光亮看清了自己一角被子蒙上的顔色,和昏暗下土黃的手。
這隻手,曾在白天觸碰過另一個人的溫度。
他心中慌亂,感到身下的床都在地動山搖,于是翻了個身,果然好了許多,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動靜也漸漸消匿在外面忽起的風中。
面向窗戶的另一邊,這裡沒有光亮,隻能感到手在觸碰,但看不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