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他對關一月說。
“嗯……那你身上的豈不是有一半是我的?”關一月的眼睛掃視風樹的金屬肢體,“你沒付材料和設備錢。”
“等您……”
“那前提是成功。”關一月打斷他,她都猜到風樹的說辭了,十有八九就是交還人形機械和偵察艦之後,會給她報銷期間的花費,笑話,那也得她敢去找人報銷才行。
“咱們還可能失敗,你知道吧?這錢不一定能結,你要用身上的換我手上這條嗎?”
風樹當然不會這麼做,最後隻能說:“您可以留着這條。”
“很好,給我拿杯水。”
風樹聽話去倒水了,關一月繼續對着那條手臂絞盡腦汁,她想盡可能完整的記錄下結構和線路,但問題是,她相關知識有限,連個說明都沒有,記錄下來又怎麼去看懂?
思來想去,這事還是落在風樹身上,他能做新的,肯定錄入了足夠的機械知識,甚至包括戰艦的修理,問題在于關一月怎麼把那些知識刨出來。
風樹很快端着茶杯回來了,關一月把拆下的零件拿到眼前,比對這些東西在結構中的作用。
“說起來,你一個人在家都幹嘛呢?”關一月問他。
風樹把杯子放在她手邊,站直之後,才開始回答。
“我在浏覽您書架上的書和影音,把書房整理了一遍,之後一直待機到現在。”
“嗯?待機?”關一月都快忘記機器需要休息保養了,看樣子他在這裡呆得很無聊,也對,近期沒什麼事讓他做,“你都看了什麼東西?”
關一月知道自己的新書房和倉庫裡有不少有趣的東西,但她還沒來得及去看,也沒時間去選換自己喜歡的,沒想到風樹先看了。
她暫且扔下零件,關掉攝像,然後拿起茶杯,看向風樹。
風樹将影音書名一一報出,關一月注意到,風樹浏覽的絕大部分一聽就是娛樂作品,搞不好還有未成年不宜的,何瑞斯這家夥還真是一點都不學習的啊,風樹也是一點都不害臊的。
等風樹報完單,關一月問了一個對人工智能來說有些哲學的問題。
“這麼多啊,你覺得好看嗎?”
風樹沉默了兩秒,仿佛卡殼了一樣。
“從作品質量上來說,良莠不齊。另外‘覺得’是獨屬于生命的表達方式,機械恐怕不是這樣思考的,我浏覽這些是為了了解人類文化,更好的與人類交互。”
他沒有正面回答關一月的問題,關一月好像沒發現,她對風樹後面那句表示贊同。
“這倒沒錯,以前人類還會模仿生物的内部構造來制作人工神經網,後來找到真正行得通的方法,就摒棄這種概念了。構造不同,信息的接收和反饋方式不同,思維方式當然也不可能相同。”
酒精之下,關一月的眸子都閃爍着興奮的光,說話也開始口齒不清。
“據我了解,機械的思維都比較單線而且不會撒謊,但你明顯比我以前接觸的機械活泛嘛,比如你能給我提供狙擊時的環境數據,你的思維方式是怎麼解釋這件事的?即便距離3000米,你真的看不到一個人在殺死另一個?你的第二法則沒有起效嗎?”
風樹漆黑的面殼沉默地對着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關一月這種酒後狀态,與平日完全不同的關一月讓他暫時在應對方式中産生了選擇困難。
而關一月還在繼續,她的語序都開始颠倒了。
“你為什麼會顧慮,是想隐瞞什麼嗎?”
“……或許您該休息了。”風樹遲疑着說。
“你的線在為‘離開’而向我退讓,包括今晚。”關一月打了個嗝,她捂住嘴,“這件事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嗎?”
她濕潤的眼睛望着風樹無機質的面殼。
終于,關一月問:
“你是誰?”
她是在問風樹,又仿佛是透過他,問那些神秘的、隐藏在身後的制造者,問祂們,像風樹這樣的機械有多少?他自由的邊界又在哪裡?為什麼要将這樣一個機械投入戰場?他一開始就是這樣嗎,還是後來變化的?
如果說,生命總是在自我修複、自我進化的,那在地下熔煉場的時候,風樹算是在自我修複嗎?
“或許您想得太遠了,關一月。”
聽到風樹說話,關一月才意識到,她可能不小心把問題說出口了,她不确定自己說了多少。
而風樹開始回答她的疑問:
“孤獨難以消除,未知的新型生命讓人振奮。我明白您的期待,但是很遺憾,目前的機械技術完全依托于人類之手,所謂人工智能的進化也需要從人類那裡學習,離開人類,我們會成為廢鐵。”
關一月一愣,發燙的腦子也清醒過來,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思考中摻雜了感性的想象。
“關于生命的定義,兒童的科普雜志上就有,生命是自發的、有限的規律和物質基礎上産生無限的變化。您有這方面的專業資質,應該很明白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