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着膝蓋起身,殷休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抻了抻胳膊腿兒:“也沒什麼特别關系,隻不過若是放在以前,她啊,得喚我一聲,老師。”
時微寒,她那個從未對外公布過身份的學生,一個隻學了丁點兒就半途跑路的傻姑娘。
“很驚訝。”木人如實回答。
“驚訝就對了。”畢竟當時她也很驚訝。
也不曉得這孩子心眼兒是怎麼長的,有可能那個時候,這孩子根本就沒心眼兒,一心隻顧往前沖,不過也好啊,爬到現在的位置,也挺不錯。
如果當時能稍微利用一下她的地位,也不至于吃這麼多苦,還真是傻到頭了。
“不過您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呢?”木人百思不得其解,可面上卻看不出一點疑惑。
拿來小凳子坐它旁邊,手指抹着那藥粉湊到鼻尖聞了聞:“我要是走了,那群老家夥還不曉得會慌成什麼樣子,就怕他們到時候慌不擇路,再做出什麼錯事。”
等着指示又拿起新的一批藥材扔進藥碾子,重新磨着:“那您打算以後就都呆在羅酆山這邊嗎?”
“哪能啊。”一巴掌拍在木人頭上,拍的梆梆響,“繼續幹活,哪來的這麼多為什麼。”
倘若放在以前,那就是一句肯定的答案,可現在,什麼都變了。
空氣裡是無盡的哀嚎,過路人紛紛沖走來的人點頭,尊稱一聲時大人,時微寒看着這些忍受懲罰的人,隻淡淡瞥了眼就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路過前面那十八層,枉死城守門衛兵攔住想繼續往裡走的人:“枉死城今日入城時間已過,若想進城,請明日再來。”
擡手掌心顯出一塊木牌,往前遞給其中一人:“是我。”
想來他們是知道她名諱的,不然也不會一副慌亂神色。
仔細檢查後把木牌還回來,躬身道:“時大人可安好?許久未曾見您來過這邊了。”
“嗯,還不錯。”收好木牌,時微寒扣着手腕問,“對了,崔玦崔大人在嗎?”
“在的。”
在兩人目光注視下,時微寒邁着步子往城裡走,背挺得很直,一步一步走的從容坦蕩。
城裡和人間一樣繁華,如果不是清楚意識到這是何地,當是會被迷住心的。
“這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時大人?”
“擅自議論大人們可是會受罰的。”站在右邊手握長矛的高個兒睨他一眼,又瞧着四處沒人,手落在嘴邊咳嗽一下,一副欲蓋彌彰的姿态,“不過這位确實是那平息了叛亂的時大人,如果不是她,你我還沒有這個資格守在這枉死城。”
“那那名叛徒呢?”
聽她問及這個,高個兒唇邊溢出一聲嗤笑:“算她運氣好,還有力氣能逃走,不然,早就灰飛煙滅了。”
“可......”
話還沒問出口,兩人突然感受到一股威壓落在肩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在這枉死城,還沒有我看不到聽不到的地方,若是覺得這份差事配不上二位,盡管開口,調個職位我還是能辦到。”
“屬下不敢。”
崔玦合上翻開的書頁,聽着門推開的聲音,擡頭望去,倒是個稀客。
“時大人您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瞧見箍在她手臂的黃紙,張揚的很,這人還真是不怕被人看了去。
“我要見柳别枝。”
絲毫不覺意外,崔玦端坐在椅子上,手撐着長桌,動了下眉毛:“時大人還真是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就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這兒的目的。”
“枉死城是你的地方。”
崔玦晃着手指,搖了搖頭:“這枉死城可不隻是我一人的地方,時大人離開的早,恐怕不曉得,您的位置可是一直都在啊。”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高位的長桌木椅還擺在原位,收拾的幹幹淨淨,仿佛和從前一樣。
“别廢話了崔玦,我不想耽擱時間,讓我見見柳别枝。”
聳了聳肩,崔玦走在前面,時微寒慢慢跟着:“既然時大人要見她,我又怎麼好阻攔呢。”
走了好幾步,前面的人停下回頭看她:“不過我得提醒一句,她的狀況可能會讓時大人有些驚訝。”
時微寒蹙眉,看她推開緊閉的房門,提步跟上:“什麼意思?”
“沒别的意思,隻是受了一點點懲罰。”
呵,隻是一點點嗎?“誰做的?”她問。
擡手推開第二扇門,崔玦點燃牆上的燭火,繼續往前。
“時大人這不是在明知故問嗎?除了那幾位,還能有誰呢?”
“總得有個緣由吧。”
崔玦笑了:“大人您在時間裡走了這麼久,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原以為會有些不一樣,卻沒想全都是一丘之貉。
不論是人還是鬼,都逃不出這些利益引誘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