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決定就好。”酒年點頭認可,面上表情沒變,卻在心裡止不住的歎氣唏噓。
她想,倘若他們之前也曾想過和您商量着來,又怎麼會做出這樣荒謬的決定,無故推出一名又一名得力幹将。
氛圍一時之間安靜的可怕,路眠沙東一眼西一眼,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撇着嘴,低頭兀自琢磨着。
“大人......”
“眠沙......”
開口的話全撞一起,路眠沙鼓起來的勇氣騰一下就滅了,像被人從頭上潑了一盆涼水,澆的濕透了。
耷拉着肩膀,藏不住眼神裡的可憐巴巴,她開口:“大人有什麼安排?”
“你想說什麼?”瞧見她臉上神情,後土不禁莞爾一笑,把話又遞了回去。
路眠沙朝酒年看去,她端起茶杯往嘴邊湊,不住的輕啜茶水。
按照她這麼聰明的性子,一定早就猜到她肯定會問出來,沒有制止那是不是就說明是可以說的。
捏緊拳頭,洩下去的勇氣又開始鼓囊囊湧起來,她看向後土:“大人您親自處理了之前那場叛亂,也從頭瞧到了尾,我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後土仔細端詳着她的臉,說了句:“真相是真,真相是假,它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嗎?”
路眠沙回答不上來,迷茫的眼神晃來晃去,她也不知道真相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在整個事情開始到結束,大多數的人隻看到了前半程。
仗打了,站在對立面的人也瞧見了,好像所謂的真相就是看到的那個樣子,可他們忽視了一個地方,從裁定結局那裡開始,發生的所有事就不是對外公開的。
事情表面上是已經塵埃落定,可實際卻是連它背後還藏了哪些人都不知道。
“它對于我來說不重要,不過我得知道,它原本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路眠沙說的不卑不亢。
她明白有些事情本身就不能被很多人瞧見,也理解,可哪怕大家都沉溺在一個被用來修飾虛假真相的謊言裡,但是她不能,他們不能,需要有人清醒着去預知和抵抗危險。
指尖動了動,突然有一陣風,院裡叽喳的兩隻麻雀受了驚擾,振翅飛翔,各自奔逃。
如果不重要,她根本就不會問,如果不重要,她又怎麼會察覺不出自己話語裡矛盾的地方。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江枕西的身份從客位變為了主位,這不是真相突然成了假,隻是事實被隐藏了一部分。眠沙,我需要她去扮演一個正面的角色,我需要。”後土看她,手指一下又一下,一根又一根捏緊成了拳頭。
路眠沙眉頭緊蹙着,喉頭吞咽,眼神裡帶着不解,直視她望來的打量目光:“為什麼?”
為什麼?
當年,設山宋遲阡和江枕西一同站去了他們的對立面,試圖奪取高位上的王座,以它為跳闆想往更高處爬,她們渴望權力,渴望地位,渴望去創造一個美好公平的世界。可這是不現實的。
有時候為了清理問題,哪怕冒着再大的風險也要殺一儆百。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地府失去控制,他們一定會派人下場。那裡的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強者,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把他們這群人碾的稀碎。
她也希望真的能創造出一個美好公平的世界,可她們太弱了,所以她們需要的是繼續蟄伏,而不是通過流血犧牲來達到目的。
她們需要見識到,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人外人天外天。
“地府是一個很複雜很複雜的社會,一旦他們失去對我們的信任,各種負面情緒一湧而上,整個地府就會面臨崩盤的結果。”後土臉色沉下來,“事情還沒做完,還不應該走到這個地步,所以利用江枕西這事,要讓他們繼續保持安穩狀态,不能生風波。”
“什麼事還沒做完?”路眠沙望她。
壺嘴裡慢慢淌出細流,酒年默不作聲地又給她們添熱水,可路眠沙的杯子一直都是滿的,新的熱茶倒不進去。
“自然是我安排的事還沒做。”吹開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後土低垂了眉眼。
欲蓋彌彰的說法,為的就是讓人識趣不繼續往下問。
“那大人您有什麼安排?”路眠沙把話推回去,停在她剛才沒說出口的欲言又止裡。
擱下茶盞,從兜裡拿出一枚黑色的小木牌,放桌上推過去:“你帶人繼續去找設山她們的下落,盡快想辦法把她們帶回來。”
突然一個包袱落在肩上,路眠沙皺起了臉,朝酒年看一眼,手猶豫着擡起落下,終于還是把木牌抓手裡。
“明白!那我就先走了。”
撐着桌子起身,盤腿坐久了就連屁股都是麻的,沖兩人彎腰躬身,推門離開。
茶喝了兩杯,肚子灌的鼓囊囊,斜靠在椅子上,望着那兩隻去而複返的麻雀,在細碎石子上低頭啄地。
其實仔細一看這兩隻鳥除了胖瘦以外,身上的花紋毛色都一樣,就連尾巴上幾根長羽幾根短羽數目都是一緻的,大自然的造物真神奇。
撒了一把吃食出去,兩個小家夥争先恐後奔來,倒沒有争搶,各吃各的。
“大人您為什麼要和她袒露這些事?”酒年扭頭朝後土看去。
眼神裡裝滿了深沉,後土看着它們,手指摩挲着杯壁一下又一下:“那兩位的位置也空挺久了,酒年覺得,是不是該找些人來坐坐?”
被喊了全稱的人抿唇,點頭:“大人所言極是,酒年也覺得空太久了。可大人您究竟在想什麼?”
她不明白,因此産生了疑問,于是自然而然将疑問給說了出來。
“在想如何才能下一招好棋,如何才能被人給看見,如何才不再被人給頤指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