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又應着皇恩浩蕩與父母之命,最後這世間就少了一位陸将軍,多了一位陸皇後。
陳京觀想到了席英。
當日席英說她想用軍功換一個自由,那陸韶憐這般的人生,算是自由的嗎?
她的累累軍功被蓋在了鳳冠霞帔之下,百年之後,無人再說她逍遙,她的名字将和元衡永遠地捆綁在一起。
“不過姑姑還管着陸家馬場,她說自己閑不下來,也無心操持後宮那些恩恩怨怨,平日沒事,都在禹州行宮看護馬場。”
陸栖野沒有注意到陳京觀發愣的模樣,他一邊說着,一邊向前數着人數。
前面三四個人買的不多,現如今還剩下小二十盒,估摸着是能買到的。
“與你陸家有關的女子,還真都是傳奇。”
陳京觀打趣着,可還沒等他回過神,身邊的陸栖野已經和前面的人嚷起來了。
“不是,你一個人拿十五盒?這玫瑰酥最多放兩日,你們家多大的胃口?”
陸栖野臉上一邊寫着不解,一邊寫着郁悶。
“你管這些做甚,他迎春樓又沒說每人隻能拿一盒,我有錢!”
眼前的人滿臉嚣張,一手提着七八盒玫瑰酥,叫嚣着想從陸栖野和陳京觀中間穿過去。
“那你行行好,我出雙倍買你一盒總可以吧?”
陸栖野不想将此事鬧大,悄悄拉過此人的衣袖,沒等陸栖野把話說完,那人就甩開了陸栖野的手,唾沫橫飛地開始斥責陸栖野。
“怎麼,看你自己是個有錢人家的,便覺得誰都該依着你的性子?我最是看不慣你們這些仗着家世耀武揚威的!”
本來隊伍後面的人還沒弄清狀況,如今被此人的話擾亂了頭腦,紛紛加入指責陸栖野的陣營,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辯駁,場面頗有舌戰群儒的滑稽。
“諸位!諸位稍安勿躁!”
站在迎春樓門臉旁的男子突然開了口,陳京觀趁着旁人沒注意,拉着陸栖野往人群後面退了退。
“我是迎春樓的掌櫃,各位有什麼訴求都可以與我說,不要在這街上鬧開來。新春時節,大家都喜樂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那男子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到。要說他的話術有多完備,陳京觀不以為然,但是聽他講話,人會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
“掌櫃的,你迎春樓可沒限制每人能買多少,我家來了遠方的朋友,想多買幾盒給大家都嘗嘗,有何不可?”
站在人群中間的男人一見那男子的面,就笑臉盈盈地從人堆裡竄了出去,擠在男子面前,裝作一臉委屈的樣子。
“這位客官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迎春樓的确沒有限制每人可買數量,”那男子頓了頓,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但你并不是正經來我這裡買糕點的食客。等你出了永康坊,就會去隔壁的街市用散裝的方式混上你自己做的糕點,以高于我三倍的價格流于市場。”
男子此話一出,那人的嚣張氣焰蕩然無存,緊接着男子身後出來幾個迎春樓的夥計,将那人手上的食盒全部奪了過去,又架起那人往縣衙走。
眼看人群議論聲四起,那男子不慌不忙地擺手止住了聲音。
“我江某今日給各位客官賠不是,是我的疏忽才緻使這樣的人鑽了空子。剛好趁此機會,我宣布迎春樓的新規矩。從明日起,迎春樓玫瑰酥每日每人限購三盒,但每日數量提升至五十盒。今日排隊的客官,每人每盒可享受減免一兩銀子的優惠。”
語畢,那男子沒有再理會旁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他重新将收繳的食盒分開,疏散了圍觀的人,慢慢的看熱鬧的人散了,可貪便宜的人來了。
平日裡不舍得這三兩銀子的人決定趁着這機會買來嘗嘗鮮,迎春樓外的長隊便又排了起來。
陳京觀在人群外圍看完了整場紛争,直到一切落聽,那男子朝陳京觀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帶着随從拿着兩盒玫瑰酥向這邊走來。
“在下江阮,迎春樓掌櫃,見過少将軍和陸二公子。将才因鄙人之過失讓陸二公子受小人非議,實屬本人的罪過,還請陸二公子收下這兩盒玫瑰酥,權當江某賠禮。”
眼前的人走近了,陳京觀才真切地看到他的俊朗。男子是很典型的東亭長相,媚而不嬌,眉眼間少了幾分英氣,帶着幾分柔美,是個生得極好看的人。
“江掌櫃言重了,我陸栖野沒那麼小心眼。這兩盒玫瑰酥我收下了,但錢還是一文不少要給。我算你家常客,若江掌櫃不收,我以後也不敢來了。”
陸栖野接過江阮遞來的食盒,從腰包掏出六兩銀子,江阮隻從他手中取走了四兩。
“既然陸二公子執意要付錢,江某自然樂意,隻是應要一視同仁,四兩足矣。”
說罷,江阮微微朝陸栖野點頭以表告辭,不作停留地轉身向迎春樓的方向走去。
“他就此作罷了?此人不簡單。”
陸栖野看着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還挂着笑招呼門前食客的江阮,側過身子對陳京觀使了使眼色。
“小小年紀能在長甯街開鋪子,還能将事情處理得如此妥帖,将話說得如此圓滿,是不簡單。”
剛才江阮的一言一行陳京觀都看在眼裡,此刻這個東亭來的江掌櫃讓他興趣非常。
“走吧,方夫人派人來尋你了。”
陸栖野朝陳京觀所指的方向看去,陸栖川的随從迷津在人群中高大的異常顯眼,他好像也看到了二人,一路小跑朝他們所在的方向過來。
“二公子,夫人回家沒看到你,聽說迎春樓有人鬧事,您沒事吧?”
迷津接過陸栖野手裡的東西,将陸栖野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看他無虞才松了一口氣。
“我都十七了,也在昌安營待了三年,難不成還能讓街上随便什麼人欺負了?”
陸栖野嘴裡嘟囔着,迷津應承着說了幾句“是”。走着走着,陸栖野突然放慢步子。
“京觀,你覺不覺得剛才的鬧劇,像是一出戲,一出演給我們的戲?”
陳京觀撇了撇嘴角,用眼神對陸栖野的話投以肯定。
“你往日也多是自己去迎春樓買東西,卻并不認識他,證明他并不會常出現在迎春樓。可他上來不僅道出了你的名字,更是連我是誰都一清二楚,我想着我的名号也不過剛傳遍南魏,倒還不至于傳到你北梁的都城。”
陳京觀沒有說破,但陸栖野心裡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
“他是奔着你來的?”
陳京觀笑而不語,又回頭望了望迎春樓的方向。
那裡的玫瑰酥很快賣完了,門口又恢複如常,隻是立在門口的身影沒動,好像也在注視着他們。
“如果隻是這般,未免太過拙劣。我倒是很好奇江掌櫃下一出戲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