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便等江阮坐不住時三顧茅廬,陳京觀覺得他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這個突然生出的變數。
陳京觀想着,腦海裡也有了些許打算。他停在偏殿門口,擡手敲了兩下,走了進去。
“你找我何事?”
陳京觀剛踏進偏殿的門,就看到陸栖野一臉愁容,他手裡攥着一塊形似令牌的東西,眼看着陳京觀進來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問候。
“又被陸将軍訓斥了?”
陸栖野搖搖頭,示意陳京觀把門關上,将手掌裡的東西放在了桌上。
“陸家馬場的令牌,又或者說,陸家私兵的兵符。”
陳京觀沒有言語,走到陸栖野身旁坐下。他看着桌上的奔馬紋樣,那牌子上還刻着一個“陸”字。
昌安營與陳京觀的平遠軍不同,他們是專屬效力于北梁皇室的軍隊,是北梁開國皇帝打造的鐵騎王牌,陸晁也隻是作為将軍統領全軍。而陸家馬場,因其承擔了北梁整個騎兵建設的重心,故而備受皇家重視。
平日裡馬場兼具訓馬和育種的工作,需要大量人員,這些人員配額也就成了昌安營軍戶的又一後路。隻是這些身經百戰的士兵去了馬場,這馬場無疑也就成了陸家的“平遠軍”。
北梁皇上元衡因為信賴陸晁,更因為疼愛陸韶憐,便一直将陸家馬場劃歸給陸家管。之前一直由陸韶憐時不時去巡察,而今這令牌到了陸栖野手中,其意義不言而喻。
“你不該高興嗎?陸家馬場是北梁軍事繁盛的根基,你父親與姑姑,都在為你謀算。”
陳京觀瞧着那令牌,又擡眼望着陸栖野,少年人臉上沒有半分喜悅的顔色,他手上不停撥弄着那串菩提,臉繃得很緊。
“你的顧慮是什麼?”
陳京觀拍了拍陸栖野,示意他将令牌收好,而陸栖野依舊默不作聲,隻是伸手将令牌塞進了自己胸前。
“你姑姑是同你說了些什麼?”
“她讓我守住馬場,她說這是陸家最後的底牌。”
陸栖野長歎了一口氣,擡眼望着陳京觀,“姑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或者,朝廷有了什麼動作?”
陸栖野的神色比剛才看見孔肅時還凝重,整個人背挺得很直,下颌因為緊張而咬緊。
陳京觀沒有再細問剛才飯桌上的談話,他覺得自己不該參與北梁内部的決策,可眼前的人如同一根繃緊的弦,仿佛下一秒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你父兄有無異常?若沒有,那便是你姑姑覺得你應該為陸家分擔了,是對你的曆練。莫要掉以輕心,也莫要杞人憂天。”
陳京觀拍了拍陸栖野僵直的背,眼前的人似剛被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大喘氣。
陸栖野雖然每日都盼着家中能對自己多幾分期許,可他不希望這分期許是臨危受命,更直白的說,他不想用陸家換軍功。
“昌安營如今一切正常,就是父親年歲已高,今年的冬訓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估摸着過幾年就會将昌安軍徹底交給哥哥。”
陳京觀點點頭,替陸栖野倒了杯茶,又起身重新将房門大開,好讓外面的冷氣吹一吹發愣的陸栖野。
“對了,剛剛江阮找你何事?”
陳京觀沒有應聲,透着房檐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
澄州比平州更靠北,感覺離天也更近了,可他還是喜歡平州的天,沒了屋檐的遮蔽,看得人心裡敞亮。
“他打算與我合作,但我仍有顧慮。”
陳京觀對陸栖野直言不諱。對于江阮的身份,陳京觀潤色了些許都講給陸栖野。
以陸家如今的地位,陸晁不會不知道江阮這等人物的存在,他們能放任其在長甯街開鋪子,如若不是覺得其不足為患,就是在等着他露出馬腳。
“他的條件是什麼?”
陸栖野一邊端着那杯熱茶暖手,一邊看着陳京觀。
“他沒說,但是我覺得應當是我給得起,卻須斟酌的。”
陸栖野明了的點了點頭,還沒等他說話,陳京觀便朝他一笑。
“放心,平遠軍我給不起,他們的命都是他們自己的。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隻以平遠為矛,不以平遠為盾。”
陸栖野也對上陳京觀的笑,“你不會,我知道。但我也希望,他要的不是你硬撐到現在的那根脊梁。”
陳京觀沒說話,低着頭在思索着陸栖野的話。
他是長大了,三年的昌安營,給他教會的不隻是一身與人相拼的力氣,還有昌安軍魂,還有他父親引以為傲的陸家根骨。
“你小子,受得起陸家馬場。”
陳京觀作勢要離開,他還是想早些回去的。如今的風吹在身上冷嗖嗖的,即使披着陸栖野的褂子,也消磨不掉他從小長在南邊的習性。
他身後的陸栖野臉上本來還挂着些許得意,片刻後又起身追了出去。
“下次,别帶麻煩,帶着笑來,要真心的那種。”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