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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衛戍槐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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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頭頂傳來一人的輕笑,緊接着就是一個問句。

陳京觀擡頭,看到江阮立在自己面前。

他依舊裹着大氅,縱使是五月了也穿着嚴實。

見陳京觀沒有回應,他朝前走了兩步,用手勢示意自己能否坐在他旁邊,身邊的人沒有反對,他便撩了撩垂在地上的外衣坐下。

“少将軍昨夜一戰,與遏佐也算勢均力敵,隻可惜了董将軍。”

江阮的話欲言又止,而他止住的地方正中陳京觀此刻的心煩意亂的原因所在。

此時的陳京觀對身邊人的冷嘲熱諷,不免生出些被戳破後的惱羞成怒。

“江掌櫃消息如此靈通?莫不是我來槐州的消息,也是你給遏佐的?”

“是。”

江阮的聲音清脆又響亮,陳京觀沒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連一點掩飾都沒有。

他用餘光瞥了江阮一眼,隻見江阮依舊面不改色,似乎沒有想要解釋的想法。

“你是想說,我若不與你合作,我便要與你為敵?”

江阮聽了陳京觀的話,緩緩從袖口裡伸出手來拍手稱贊,他再開口時,依舊是那般無所謂的語氣。

“江某是生意人,與您談不成了,自然要找下家,可您直到目前為止,依舊是我最好的合作對象。”

見陳京觀沒有與自己再打太極的意願,江阮說起話來也就更加直接,他一邊說着,一邊環顧四周。

“論實力,您與遏佐其實沒差,論處境,其實也沒差。”江阮笑了一聲,“我看中您的,是您這個人。”

陳京觀對他說的話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江阮一定對他的過往有所了解,不過究竟了解到了哪個地步,他還得再探探他的口風。

“我陳京觀竟不知道,我難道還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江掌櫃如此念念不忘?”

江阮聽出了陳京觀語氣裡的試探,但是沒接茬,隻是順着自己的想法說:“你以身為利劍,一腳踏進阙州城,這必定有你的目的,而這目的,你不必說與我聽。如今你又以身為誘餌,替蕭霖與崇甯争權,我不信你真是為了蕭霖。僅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你有計劃也有行動,而且直到今日都成了。其中或許運氣成分很大,但我江阮,平生最缺的就是運氣。”

說到這,陳京觀竟聽出了江阮語氣裡的一絲羨慕,而後者沒有停頓,繼續說:“我可以不問你的目的,甚至不幹預你的行為,我隻需要你在有需要時第一個與我開口,而我也依此在你少将軍的威名下求一片陰涼。”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江阮的說法陳京觀自然不信,他能感受到身邊的人不過是在極力迎合自己的所願,以達成他的心願。

而從他的話中,其實能明了他的心意。

他想拉他下水,而那水底下是未知的深淵。

此時他若答應了江阮的邀請,無疑是與虎謀皮。

可現如今,江阮是一個能量未知的助力,也同樣是一個初露鋒芒的危險,即使與他無法成為真正的朋友,陳京觀也斷然不想多一個這樣對手。

“好,我應你。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陳京觀側過身說道,而江阮也毫無隐藏的對上了他的眼神。

“我要你保證,于我絕對忠心。”

聽到了陳京觀的話,江阮不禁笑出了聲,他望着陳京觀眼神裡有些複雜,半晌才開口道:“少将軍還信這世上有絕對的忠心?”

“信。你能不能做到我暫且不論,可我要你一句話。”

陳京觀的語氣很堅定,這一刻江阮其實并不太理解眼前的人了,他自诩識人無數,也自覺得已經十分了解陳京觀了,可陳京觀這句話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我江阮,對少将軍絕對忠心。”

江阮一邊說着,一邊做出起誓的模樣,那雙手在風裡定住。

陳京觀才看到了那上面有些泛紅的骨節,他突然對江阮的裝束了然了。

在這個天氣裡本不應該再有凍傷,除非那是舊時留下的印記。

“既然江掌櫃與我成了盟友,那能否給我透透底,我的事,你知道多少?你又說與遏佐了多少?”

江阮好似早就知道陳京觀會開門見山地問,他緩緩放下手,将手又縮進了袖口,然後臉上如常挂着笑。

“少将軍倒真不客氣。行,那我便趁機來表表我的忠心。”江阮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你不是陳京觀。”

短短幾個字,足以讓雙方明了當前的情态。

這世上知道他是誰的人不多,認為他還活着的更是少數,江阮如何能夠如此笃定。

陳京觀的身子有些僵住了,那一刻他在腦海中設想了無數種江阮是如何得知自己真實身份的可能,隻是均無果。

“江掌櫃說笑了,那我是誰?”

陳京觀故作鎮定,保持着剛才的姿态開口問道。

“少将軍,你覺得我會在沒搞清楚你是誰之前就來找你嗎?當真要我說出那個名字?”

江阮的語調微微上揚,臉上是抑不住的興奮,陳京觀有時覺得眼前的人是個瘋子,仿佛自己的言行舉止越能給别人帶來震撼,他就越開心。

“好,那第二個問題呢?”

陳京觀不再與江阮僵持,轉而将話題移到了江阮身上。

“我本将心向明月,我自然不能讓明月蒙塵。與他,我說了你的行蹤,然後幫他改了兵器。”

江阮就是東亭來的。

一時間陳京觀有些懊惱,而他的表情被江阮盡收眼底,他用肩膀微微碰了碰陳京觀。

“那兵器,可還受用?”

既然已經成了盟友,陳京觀也不能再拿江阮如何,但是他咽不下這口氣。

“自然受用,若是沒有董将軍替我擋那一下,我如今就得躺着與江掌櫃言語了。”

陳京觀語氣裡的責怪沒有絲毫掩飾,而江阮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朝他拜了一拜。

“江某多謝少将軍寬容。往後這些,悉數都是您的。”

見陳京觀沒有言語,江阮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二話不說就朝着自己的手心劃去。

那道口子很深,刀尖離開時陳京觀依稀還能看到裡面淋漓的血肉,而江阮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又看了看陳京觀,可眼前的人依舊沒有反應,他便拉起袖子又想來第二刀。

“行了。”

陳京觀别過頭,而江阮聞言隻是笑了笑,将那帶了血的匕首在自己的手帕上擦了擦,又用新帕子給傷口包紮,手法娴熟,不像是第一次做。

但是他的動作還是讓陳京觀有些訝異,眼前的人似乎沒有痛覺,手起刀落間毫不猶豫,反而是看到血的時候,他察覺出了他眼睛裡閃爍着的光芒。

江阮簡單處理了傷口,又将自己的手塞進了袖子裡,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一般,接着說:“至于遏佐,我想着應該有更好的人選能克制他。”

“恪多。”

陳京觀聽出了江阮的意思,而江阮也點頭默認了他的話。

“少将軍今日先休息,明日午後江某再來,我帶你去恪多的大帳。”

說完,江阮整了整外衣,作勢要走,而陳京觀開口道:“你連西芥都有眼線?”

陳京觀的話惹得江阮發笑,他停下了腳下的動作,開口時卻帶了些讓陳京觀有些不明所以的傷感。

“我一個孤兒要在這世上混口飯吃,伏低做小是常态,而人們對我這一套都很受用,所以隻要我願意低頭,他們都願意賞我口飯吃。這百家飯吃着吃着,大家彼此也都熟絡了,而人認識得越多,網織得就越密,如此,我也就成了現在的江阮。不知道少将軍,能否領會?”

江阮說話時每一字每一句都比平日要慢,他似乎是刻意要留給陳京觀一個思量的時間,但其實他一開口,陳京觀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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