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陸栖野的隊伍集合在遙州城外,他們毫不遮掩的列隊在城門下,在守軍的眼前安營紮寨。
守城的士兵一次次給長官報告,可上頭沒有消息,他們管不了什麼都沒做的陸栖野。
同時董輝的守軍停在遙景邊界,隔着一望無際的平原随時等待陳京觀的訊号。
或許是在戰場上待得久了,董輝覺得這日子太平的有些異常,可他怕自己風聲鶴唳擾亂了陳京觀的打算,隻是加強了對周邊的監控,沒有與陳京觀說明心中所想。
董輝的警惕不無道理,自那夜偶然長談後,晏離鴻就沒了行蹤,他的離開并沒有如陳京觀所想,接下來這些日子遙州城内沒有任何動靜,甚至之前為虎作伥,趁亂起勢的幾個小土匪都銷聲匿迹了,反倒是陸栖野的隊伍顯得紮眼異常。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席英推開了陳京觀的房門,林含章正在陳京觀的督促下練劍。
原也不是陳京觀要求的,是林含章看着席英和平蕪的身手,非要讓陳京觀也教自己兩招,陳京觀就替晏離鴻接了這個差事。
“含章,去你屋子裡喝些水休息會,等下平蕪若是要出城,你可以随他去一趟。”
林含章自然聽得出其中的意思,他點了點頭握着刀柄煞有介事地朝陳京觀行禮。等他走後,席英将諜子打探來的消息遞給陳京觀。
“其實你都不用看,安靜得可怕。”
陳京觀沒說話,但是他應了席英的意思,把手裡的紙條夾在手指尖來回滾動,有些出神。
“林含章的話是一種推測,晏離鴻的出現是一種警示,我們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他們下一個目标是遙州,反倒是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他們這是調虎離山。”
“你的意思是?”
席英拿手指着陳京觀挂在牆上的地圖,她的指尖沿着泯川江一路北上,最後停在了泯川交界。
“他們要打崇州我倒也不擔心,崇州有老牌守軍,賀福願我們都見過,他能打。”
席英沒說話,她的動作也沒動。
“我派人走一趟崇州。”
陳京觀看得出席英的擔心,他叫來了門口的守衛,叫人快馬加鞭往溫叔讓處走一趟,務必要見到溫叔讓本人才行。
“你是對賀福願有什麼想法嗎?”
席英搖頭,“那日你回來同我說了溫大人的判斷,既然他隻說了賀福願與我們立場相左,那證明在他眼裡賀福願不是個貪生怕死的。東亭要進攻崇州,這是外敵,縱使我們與崇甯不對付,他應不會在這件事上退卻。”
陳京觀應和道,“我也是基于這個考慮,當日他特地來尋我,我瞧着他的樣子該是對東亭的形勢是清楚的,我沒有直接委命于他是想着畢竟他還有崇甯這層關系。說到底,我覺得他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賀福願那句“福願,便是止戈”,陳京觀在無數個對月空歎的時候都會想起。而賀福願為何選擇倚靠崇甯,他也理解,隻看當今南魏朝堂,若說有能力舉全國之力與東亭一抗的,隻有崇甯。
雖說崇甯身上系着對陳京觀的殺父之仇,可除卻這一點,這個女人在陳京觀這裡是應當刮目相看的存在。
當時的陳頻以死止争,可真正安定下南魏的是崇甯。她實際掌權的這十多年,南魏行将就木,可就是這樣一個王朝,還是氣息奄奄地撐了下來,而南魏每一次生死轉圜中,都有崇甯的功勞。
當初辦景州茶稅的時候,陳京觀問過關策崇甯要這麼多錢做什麼,随着陳京觀往後查他才發現,這些銀子實際上大多沒有進入崇甯的腰包,一層一層克扣下來,放到崇甯面前的或許還沒有她宮裡一個季度的開支大。
她是養了一群豺狼虎豹,可她也是合格的馴獸師,她抓住了人心的欲望,她飼養了人心的欲望。
人隻要有利可圖,便會拼盡全力。那些人是貪官污吏,卻也是南魏這巨大機器的原料。
不過也正如晏離鴻所說,不以民為先的南魏,在紛争中首當其沖。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崇甯生長在深宮裡,從小澆灌的是阿谀奉承,是威逼利誘,是如何在權利這大船上掌舵,她不知道這大船下的水,才是權利的根源。
有時陳京觀會生出荒謬的想法,若一開始崇甯當政,她接手的不是蕭家這百年來日漸消磨的爛攤子,或許崇甯能成一個好君主。
隻可惜,時勢造英雄。
“算了,遣人去看一趟也能安心些。這遙州我們待不了不久了。”
……
陳京觀的諜子從遙州城門離開時,陸栖野掀開營帳走了出來,他四下看了看,尋到了迷津。
“城裡還是沒有消息?”
陸栖川臨走時将迷津和檞枳托付給了林均許,後來一聽陸栖野要來遙州,他們自請做了陸栖野的守衛。他二人雖說更像是陸府的家兵,可實打實是在昌安營任了軍職的。
陸栖野說話時目不斜視地望着牆頭的遙州守将範诔,城牆上的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低着頭瞧着他。
範诔算是陸晁的老部下了,當時打下遙州時陸晁看範诔年事已高,不想讓他繼續奔波,特地給元衡去信為他請封在遙州。
也是礙着這層關系,範诔放任着陸栖野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他裝聾作啞地每日配合陸栖野唱反調。
迷津搖頭道,“我瞧着陳公子的兵剛出了城,往北走了。”
“往北?”陸栖野眉眼一簇,“他也發覺不對勁了?”
“可我們在泯川三界守着的弟兄沒發現異常。不過要說奇怪,剛才探子來報時提了一嘴。”
陸栖野側頭看着迷津,迷津繼續道:“約莫三日前,崇州城裡莫名燃了煙,除此以外沒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