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柘說得對,如果你現在殺了他,你才是北梁的叛軍。你要活着将一切告訴天下。”
陳京觀朝陸栖野笑了笑,然後接替陸栖野朝前沖去,他手上的長刀因為鮮血不停地沖刷而變得遲鈍,但是元煜就在那裡,陳京觀要在死之前報陸家最後一恩。
他可以是叛軍,他可以是反賊,反正他本來就是叛軍之子。
陳頻頭上的那頂叛軍的帽子,是不是也是這樣扣上去的?
突然,南邊的平原緩緩升起一條黑線,所有人盯着那如天降的軍隊。
是敵是友?
在場的所有人都分不清楚。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是南魏的軍隊”,緊接着便是許多自我安慰和迎合的聲音,陳京觀轉身去看,卻隻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空了。
“是董将軍。”
他從來也不指望什麼。
董輝和席英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但是人們心中的喜悅卻慢慢被澆滅,眼前的這支隊伍也像是剛經曆的重大戰役,每個人都灰頭土臉,身上滿是血痕。
“我們收到信就往這趕了,可是江阮用了兩萬東亭軍來攔我們的路。他們不指望我們會輸,但是指望我們來不及。索性,趕上了。”
董輝快步迎上了陸栖野,他胳膊上纏着白色布條,傷口處好像還冒着血,跟着他身後的席英望着眼前的戰場,霎那間就看到了罪魁禍首。
“我去幫兄長。”
席英的動作很快,雖說她肩膀上受了傷,可凡她所到之處根本沒有旁人喘息的機會。
元煜看清她的身影後示意身旁的侍衛切斷了她和陳京觀的路,終于,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想替桑柘報仇?想最後為陸家做點事?好,我成全你。”
元煜臉上的陰郁不加遮掩,他快馬加鞭直沖向陳京觀,陳京觀周遭的人仿佛得了号令,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包圍在中間,無數刀光劍影映着月色,陳京觀那一刻真後悔小時候甯渡讓他練功時他偷了點懶,
不過陳京觀也知道,這不過是他對自己的慰藉。
臨死前想到了師父。
陳京觀還曾經誇下海口要讓甯渡去阙州養老。
陳京觀輕笑一聲,以全身之力沖破阻礙,但元煜的人太多了,無數想要去救陳京觀的人都被攔在了外面,而困在人群中的陳京觀找不到一點缺口。
“你說你要是和江阮沒有鬧這麼僵,我們或許也能成為朋友。”
鬧僵?陳京觀覺得這個字眼十分可笑,直到江阮殺死溫書讓之前,陳京觀都對外宣稱他們是朋友。
不過陳京觀不想和元煜解釋這麼多,他用盡全力沖刺,而元煜說手上的刀向陳京觀刺來,那刀柄比尋常制式要長,陳京觀閃躲着,卻依舊被刺傷了胸口。
毫無疑問,也該是江阮的手筆。
“少廢話,直接打吧。”
那傷口牽着陳京觀的神經,他每動一下那口子就血流不止。
元煜好似就等這一刻,十幾年的蟄伏,十年的掩飾,沒有人知道他跟着他自己請的師父學了多少功夫,所有人都以為他浪蕩成性,天生潇灑,隻有月亮見過他練功時滿地的汗水。
元煜将自己所有的不服化作每一次出擊的力度,陳京觀擋着,卻被身後的人用刀刺進了腰腹。
前後夾擊,腹背受敵,四面楚歌,陳京觀腦海裡把所有能想到的成語都想了一遍。
這樣的結局,難免太凄慘了些。
可是他真的快沒力氣了。
“撐住!”
一聲低語在陳京觀耳邊響起,他側身望見渾身是血的席英扶住了他。
“等我帶你走。”
陳京觀低頭苦笑,每一下都讓他疼得要昏死過去。
“放下我,你可以全身而退。”
席英冷哼了一聲,“那我不如死在三年前的阙州城外。”
說罷,席英将陳京觀架在自己的肩上,她轉身時看到董輝沖了進來。
“帶他走!”
席英看了董輝一眼,董輝沒說話,隻是朝她點頭。
席英沒有猶豫,下一秒她收起劍,将陳京觀背在自己背上,陳京觀身量比她高,可席英依舊穩穩地向外沖殺,她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挨了多少下,她隻知道再疼也沒有當時在阙州的時候疼。
陳京觀最後的意識,停在了他聽到席英呼吸聲的瞬間。如同那時他抱起席英時,席英也昏死在了他的懷裡。
“迅速帶他回營地。”
蘇清曉在遠處喊着,席英瞧見他一身白衣如今紅花朵朵,他手裡還拿着席英給他防身用的劍,席英沒想到他竟然對劍如此熟練。
“你跟我走。”
蘇清曉點頭應了聲“好”,兩個人把陳京觀放在馬背上,席英任由陳京觀靠着自己,蘇清曉殿後,負責攔住追上來的兵。
“你們不用管了,這裡有我們。”
陸栖野也騎上馬,他身邊的迷津和檞枳護衛在兩側,席英往遠處看,平蕪和董輝正在與元煜糾纏。
“好,我們營地見。”
席英喉頭一哽,在眼淚落出來之前轉身朝營地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身後的這些人,這輩子是否還能再見到了。
突然,又是一陣騷動,席英聞聲朝西望去。不知不覺間他們打了一晚上,在初升的日光下,一隊人馬朝此處來襲。
“陳京觀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蘇清曉苦笑着,他看着身後的人群慢慢變小,而眼前的人卻躲不掉了。
“不對,”席英微微皺眉,“那是玄鳥旗,是西芥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