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曉在營帳轉了一圈沒看到陳京觀,一猜就是他自己跑到了城門口,陳京觀笑着應了句“沒什麼”,蘇清曉微微挑眉,“方才我的話又讓你寝食難安了?你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樣,心事多的像個花季的姑娘。”
陳京觀被蘇清曉的話逗笑,嘴上強硬地挽回顔面,“誰說隻有姑娘才能敏感多思,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是是是,倒是我狹隘了。我們席将軍就不像你,她主意正着呢。”
“我們?”陳京觀不懷好意地看着蘇清曉,“演都不演了?”
“我可沒想演,我大大方方喜歡她。”
陳京觀撇了撇嘴,方才的陰霾被蘇清曉三言兩語吹散,他側過身又看了一眼若隐若現的“阙州”二字,拉着蘇清曉往會走。
“你可想過同她說?”
蘇清曉搖頭,“她知道。”
“你已經說過了?”
蘇清曉又搖頭,“我知道她知道。”
陳京觀賞了蘇清曉一個白眼,“合着一切都是鳳麟先生的一廂情願。”
這回蘇清曉沒有應聲,陳京觀扭頭看他,望見他難得失神。
“我隻是覺得她不該被庭院深深鎖住,我喜歡看她在馳騁疆場,而我給不了她草原。”
“你又怎麼知道她想要什麼?”
陳京觀的問題惹得蘇清曉啞然失笑,“也對,比起将她的人鎖在庭院中,我更不該将她的思想鎖住。”
“她同我說過,如果真的能遇到心上人,她會選擇過尋常人家的生活,她覺得平凡沒什麼不好。”
“當真?”
陳京觀點頭,“席英從來說過她要為誰而活,她救我、追随我,隻是因為我曾經救過她,而恰巧在我身邊她能展現最大的能力。她有時候比我透徹,比我活得明白。”
陳京觀的話如同四月的一場春雨,蘇清曉的喜悅順着他的心蔓延到他身體的每一處,陳京觀笑他懷春,他難得沒有駁回去,沉默地應下了。
回到營地再見席英,蘇清曉的動作放開了許多,陳京觀識趣地拉走了蕭祺栩,帶着他到旁邊的空地上。
“哥,師父這是怎麼了?”
蕭祺栩一步三回頭,陳京觀笑着搖頭道,“他在努力向你席英姐姐獻殷勤。”
“我看得出來,我是說……”
蕭祺栩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他恍然大悟般拍着腦袋,“我師父開竅了!”
陳京觀笑意漸濃,“你也看出來了?”
蕭祺栩點頭如搗蒜,“師父表現得很明顯了,我覺得旁人都能瞧出些端倪。我還想着等我們進了阙州我就給他們保媒拉纖。”
“小栩。”
陳京觀出聲叫着蕭祺栩的名字,蕭祺栩斂了斂笑意問:“怎麼了?”
“那日你可看到皇椅了?”
蕭祺栩點頭,陳京觀就繼續問:“你可想坐?”
“想。”
“即使那皇椅下血流成河,你也想?”
這次蕭祺栩回答的沒有那麼幹脆了,可片刻後他依舊點頭,“我不坐,總有人要坐。哥,你覺得江阮想要的世界會到來嗎?”
陳京觀沒有說話,蕭祺栩卻應道:“我覺得不會。”
“為何?”
蕭祺栩頓了頓,他随手撿起地上的落葉,“人為什麼會争皇位,因為大多數人都得不到,它将權力集中在一個人手裡,讓其他人平等地向它朝拜。皇帝是所有人的靶子,可也正因為存在這樣一個靶子,這天下的人才有了可以反抗的目标。有時候和諧不隻是簡單的和平,它還是沖突的平衡。”
歸根結底,因為人是貪心的。沒有人可以對手中擁有的東西感到知足,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或許世間其他東西都可以分享,唯獨權力不可以。
權力是上下間的臣服,是高低間的尊卑,權力來源于别人得不到而你卻可以擁有,那是人的欲望得到滿足後産生的感覺,它是虛幻的,卻能被每個人感知和追求。
“這番話說得不錯。”
蕭祺栩羞澀地撓頭,眼睛往蘇清曉的方向瞟,“這些都是那日在盛州行宮師父告訴我的。我被他狠狠罵了一頓,不過我覺得他是對的,他的話我願意聽。”
“他罵你做什麼?”
蕭祺栩别扭地晃着身子,陳京觀也沒有再追問,他相信蘇清曉,也相信他選的皇帝。
不過蕭祺栩的話倒是讓方才困住陳京觀的問題得到了答案,他喜歡深究一切背後的因果價值,卻忽略了有些事情的價值并不是簡單的一和零。
從前陳京觀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不允許人生中有灰色,他覺得白是那麼純淨,除卻真正的白,其餘的一切都隻是黑色的不同濃淡。
可蕭祺栩說到了一個詞,和諧,陳京觀好像明白了“灰”這個顔色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