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峻峰看不到景明手裡拿着什麼,但猜也能猜到的。
“讓你走你不走,怎麼樣,要不要去我那住?”穆峻峰在梯子上蹲下身,俯視着他,滿臉堆着欠揍的笑。
景明白了他一眼,“過完這個月再說吧。”
啊,對,還有存檔倒計時呢。
想起案子的進程,穆峻峰笑不出來了。
我那遙遙無期的讀檔時間啊……
裝完了攝像頭回家已經将近夜裡一點了,穆峻峰躺在床上睡不着,心裡塞滿了事情。
他的住所在警隊後身的公寓,距離警隊和醫院都不遠,八十平一個人住,其實有點空。
廚房的背景燈照得冰冰涼的櫥櫃,穆峻峰打開冰箱拿了一瓶水。
擰開瓶蓋就流出來的水滴順着他的手指留下來,穆峻峰仰頭灌了半瓶。
客廳的沙發和電視機融入了整體的氛圍,但靠近窗邊的白闆卻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裂縫,将自己隔離開。
白闆上挂着好多張照片,遠遠的還能看見上面有景明的證件照。
穆峻峰扭上瓶蓋緩緩靠近白闆,打開窗邊的燈,偌大的白闆現出了全貌。
網狀的思路圖将每一張照片都穿在一起,而其中擺在中央的一張,是黑白的。
那是穆峻峰的師父,劉志偉。
三年前,濱州破獲了一樁特大傳銷案,“零”傷亡的破獲過程一直是濱州警方這些年被連連稱贊的佳績。
一出大案讓多少人高遷,就有多少人不希望劉志偉的事情被認定。
而穆峻峰在嘉獎大會上當着十幾号領導的面怒斥不公。
擱在别人身上早就蹲在海島派出所郁郁半生了。哪像他,還能有一天高升副隊長。
可穆峻峰并不是為了自己回來的,他師父一輩子兢兢業業,不能成為他人高升的工具。
何況還有一個——胡江。
師父的事情說來奇怪,案發當日劉志偉跟穆峻峰說出去辦點私事,然後遲遲不回來。
傳銷案要求全體出動的時候,穆峻峰給劉志偉打電話,電話雖然通了,卻無接聽。
後來,傳銷案破獲,大批的受害者和要員被警方帶走。
穆峻峰是在排查四周環境的時候,忽然發現劉志偉的。
那時候劉志偉已經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手裡死死地攥着一隻小靈通電話機。
穆峻峰在看到小靈通的一瞬間頭皮都麻了。
一個警察,在什麼時候能用得上小靈通這樣的通訊設備?
想都不用想,劉志偉在跟線人接頭。
可此處距離傳銷案現場的直線距離超過三公裡,劉志偉在這裡到底跟誰接頭,接頭幹什麼?為什麼不将線人情況上報?
很多奇怪的問題都找不到答案。
因為就連這個線人都無從查起。
傳銷組織從上到下找到不任何一個跟劉志偉有關系的人,毫無交叉,無從認定。
劉志偉的死因此成一樁懸案。
師父啊師父,你到底把那些證據都藏在哪兒了?
天邊乍現一片白晝,跟着,轟隆隆的雷聲像是要把天炸出個窟窿,雨霎時間砸下來,将濱州籠罩在一片陰森中。
這雨一下起來就沒有停的意思,早上不到七點,景明剛到醫院,就聽見病房裡傳來陣陣吵鬧聲。
隐隐還能聽到劉凱的聲音。
劉燕一直站在護士站,眼睛掃見景明進來,連忙走過來,“劉凱跟李燕群吵起來了,你先等會兒過去。”
“吵起來了?為什麼?”
“李嘉嘉自己把住院費給交了。”
“啊?”景明詫異地看着劉燕,“她自己交了住院費?她動她爸爸的遺産了?”
劉燕點點頭,“應該是,否則他哥怎麼會冒着大雨來醫院?他就是來興師問罪的。”
話說完,劉燕滿眼鄙夷,“他都不問問他妹妹今天恢複得怎麼樣……”
景明心裡一陣煩躁,三年前他也是這樣,好像全世界隻有他自己在乎趙玉卿是死是活,錢要他拿,活要他幹,這些也便罷了。
那分明有個親兒子。
那個算計他掏錢的人分明是他自己的親媽。
這都是什麼混蛋邏輯?
再說李嘉嘉,小姑娘剛剛二十三,攏共沒在社會上工作幾年,轉個頭生了這麼大的病。
父親去世是給她留了不少錢,她自己恐怕都覺得以後生活會好,可是一個二十年不見的哥哥突然出現,沒照顧過父親一天,張口就說父親的錢得留給兒子。
這是什麼道理?
這是道理嗎?
景明幫她申請項目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李嘉嘉能像景明做不來的那樣,提告、訴訟,這筆錢哪怕是一分一毛,都要公正地躺在她自己的銀行賬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