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歲再次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她按了按發疼的肩膀,掀開被子下床,拉開厚重的窗簾,屋外又是一個陰天,雨滴滴滴答答砸落在窗戶上,順着玻璃一顆顆往下滑。
室内安靜又幹燥,隔絕開外面濕答答的陰濕感,沉沉的烏雲逼得整個天幕昏暗。
顔歲洗漱完拉開門走出去,屋内亮着暖黃色的燈光。
鐘雅娴正跟錢蘭沁坐在餐桌邊閑聊用早飯。
“媽,阿姨,早。”顔歲走下樓,四處搜尋了一眼,問,“林衍之呢?”
鐘雅娴擡頭,見顔歲臉色蒼白,長發散在肩頭,遮蓋住單薄的脊背:“最近醫院病人多,他一早就去了醫院。走之前還交代,讓你醒了記得把醒酒湯喝了。”
顔歲聞言往廚房走去,鍋裡熱着早飯和醒酒湯。
她将碗端出去,坐到餐桌邊,低頭安靜地将醒酒湯喝完。
“顔歲,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鐘雅娴看到顔歲的臉色實在太差,忍不住遲疑地問。
顔歲擡頭,慘白的唇角彎起:“我沒事,阿姨。”
錢蘭沁将手中的勺子扔進粥碗,說道:“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你一個小姑娘,每晚出去喝這麼多酒回來,像什麼樣子!”
顔歲垂下眸,喝着碗裡的粥。
錢蘭沁看到她這個油鹽不進的樣子就來氣:“别以為你現在做出點成績就很了不起,外面的人巴着你,說幾句好聽話不過都是點場面話,給你面子,别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腳踏實地為喬總好好工作,多花點心思顧着家裡,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小林總是在客廳守着等你回來,人家白天也要上班,你能不能懂點事?”
鐘雅娴愣了一下,忙尴尬地打圓場:“沒事的,衍之就是太黏人,再說晚上他也沒事,他愛等讓他等着。顔歲忙的都是大事。”
“她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當自己救世主?”錢蘭沁怒氣沖沖地問。
顔歲沒接話,自顧自地吃早飯。
鐘雅娴悄悄看了眼顔歲的神色,勸着錢蘭沁:“年輕人在外面免不了有推不掉的應酬。我看顔歲臉色這麼差,衍之說這兩天連續下雨,她肩上的舊傷複發,應該很疼,你晚些拿個熱毛巾給她敷一敷可以緩解一點。”
錢蘭沁歎了口氣,對鐘雅娴說道:“從小到大,最麻煩的就是她,一點小病小痛就大驚小怪。”
鐘雅娴臉上的笑意幾乎維持不住,忍不住說道:“顔歲媽媽,她那是槍傷,不是小病小痛。”
“她才幾歲到了雨天就開始肩膀疼?自己受傷自己不知道好好養着就别來跟我喊疼。”
顔歲擱置下碗,擡眸看着錢蘭沁闆着的臉,終于開口:“我沒要求你照顧我,我也沒跟你喊疼。”
她站起身,就算知道一直都是這樣,心裡還是止不住地失望,她除了端着媽媽的身份教訓她,一絲關懷都舍不得施舍。
“阿姨,我吃好了,先上樓了。”
“哎……好,你上樓好好休息。”鐘雅娴點頭,想起兒子說過的話:如果您認真觀察過,就不會這樣說她。
她母親這樣夾槍帶棒的說話,也難怪顔歲不愛跟家人交流。
錢蘭沁看了眼上樓的顔歲,還覺不滿:“你看看她,說她兩句就給我擺臉色,我上輩子欠她的。”
鐘雅娴扯扯嘴角,敷衍地笑笑,沒再開口接話,略坐了一會兒,便也上樓了。
她走上樓梯,正要回房間,餘光掃到樓道盡頭的露台門半開,顔歲正靠在門框邊抽煙。
她出神地望着遠處好似下不到盡頭的雨幕,耳邊聽着啪嗒啪嗒的雨聲,指間夾着細煙放到唇邊,吸了一口。
鐘雅娴對顔歲的印象,一直都是狠戾,強勢,冷淡,她不喜歡她,甚至隐隐對她有些畏懼。
可此刻看着那道纖細的身影,她才想起來,這個女孩也才24,比她兒子還小一歲,正常這個年紀的女孩,還剛準備踏入社會,對未來充滿期待,朝氣蓬勃。
但顔歲的眼睛,帶着沉沉的暮氣,濃地化不開,深不見底,她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現在的一切。
顔歲吐出一口煙,突然感到肩頭一暖,她低頭看到肩上的披肩,側頭看去。
鐘雅娴看向窗外的雨勢:“穿得這麼少,不要站在風口上吹風,很容易生病。”
顔歲掐滅煙,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謝謝阿姨。”
“你肩上要是實在疼得厲害,記得用熱毛巾敷一敷。”顔歲的母親說她小病小痛都大驚小怪,她卻沒見過她說過一句痛,當初第一次在醫院見她滿身是血,都沒聽到她喊過一句。
“我知道了。”顔歲笑了笑,将露台的門關起來,“阿姨今天不去醫院嗎?”
“連軸轉了幾天,今天我休息。”鐘雅娴聽到樓道裡響起腳步聲,遠遠瞧見何海城從樓梯口走來,“我先回房間了。”
顔歲點頭,目送鐘雅娴回了房間。
“老大,姚家的請帖。”
顔歲接過素雅的黑白卡紙,上面燙金印了幾個大字:姚霜雪生辰宴,邀請人那裡除了寫着顔歲的名字:“他們邀請林衍之?”
“是的,這個姚小姐前兩天在家裡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是林哥看的,這兩天一直在醫院刷存在感。”何海城答道。
顔歲舉起手中的卡片:“既然把我們兩的名字寫在一起,他們不會不知道我們的關系,這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