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嗎?]
顧念躺回柔軟的床上,睜着眼睛,看向床帳之頂部。
【宿主,早上好】
視網膜上,印出熟悉的字幕顔色,卻沒有方才“山川四海、大漠荒野”的白光。
他不在了啊。
【他】的強大,讓她舒暢到整個靈魂都在激顫,昨夜的餘韻猶在,她的五感叫嚣着,還想繼續。
有【他】配合着她,她才能肆無忌憚地瘋狂。
顧念失落埋首在柔軟的枕頭間,青絲鋪滿眠床。
[他是你的主系統?]顧念意識海中的聲音都帶着啞啞的鼻音。
【我是他的子系統】
[在第一世界,他沒有出現過,是什麼原因讓他在第二時間線出現?]
【因為宿主第一時間線完成進度達到了70%,他才有足夠的能量蘇醒過來】
顧念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詞“蘇醒”,【他】是人?或者說也是有自主意識的。
想到了【他】是人的可能,她心裡突然湧出一股淡淡欣喜。
[他還會再出現嗎?]
顧念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會哒,他一直關注着你呢】
系統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電子音都透着歡悅。
[系統,你也有自主意識,所以,你有名字嗎?]
顧念溫柔地問,對于這個自任務之初,就陪着她的小系統,她對它頗有好感。
【沒、沒有,宿主能……幫我取個名字嗎?】
[給你取個名字嗎?]
系統雖非她族類,卻同她一起逆轉時空。
她與系統這一場任務,乃時空溯洄之旅,尋找因果,道阻且長,卻溯江而上。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喚你溯洄,可好?]
【滋滋滋……】
系統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再次發出雪花聲。
[不喜歡?]
顧念疑惑。
【不,我好喜歡,好喜歡……我等這個名字,好久好久了】
人工智能,有了名,才全了人格。
顧念很想拍拍小系統的肩膀,或者給它一個擁抱,此刻,她隻能将指尖觸上她的眼。
[溯洄,很高興認識你。]
……
東方既白,朝堂之上,龍涎香混着劍拔弩張的硝煙氣。
李巍立于玉階下,金黃蟒袍襯得少年郎脊背如松。
他展開運河輿圖,朱批标記的河道如血脈貫穿南北:“京杭運河一旦貫通,江南漕運效率可提三倍,冀州旱地變沃野!”
“荒謬!”沈明遠拂袖打斷,笏闆直指李巍眉心,“殿下可知前朝炀帝開運河亡國的舊事?如今荊江洪災未平,殿下卻要耗百萬民力挖河道,與暴君何異!”
殿内死寂,李巍指節捏得發白。
顧遠盯着李巍手中浸透黑血的運河輿圖,瞳孔猛地收縮。
幽州、汴梁、彭城、廣陵、錢塘、鄱陽、江州、嶽州、潭州、桂州、邕州、百越!
十二城蜿蜒,自北向南,密密麻麻的朱批間,竟詳細标注着河道每十裡的坡度落差、水流量測算,甚至連沿岸土質疏松處的加固方案都畫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前日在工部庫房看到的圖紙,不過是潦草幾筆勾勒的輪廓,與眼前這份傾注心血的輿圖相比,簡直天壤之别。
太子此運河可行,大可行啊!
顧遠跪在地,額頭重重磕上白玉磚:“臣以性命擔保!此河道設計精妙,絕非前朝舊制可比!隻需五年,不,隻需要三年,江南米糧便可直抵幽州!”
“三年?”吏部尚書王兆淩冷笑,“去年黃河赈災虧空八十萬兩,福建海事夷亂又燒了三十萬兩軍饷,國庫老鼠都餓得啃硯台了!敢問殿下,錢從何來?”
李巍喉間泛起腥甜,屍毒黑線悄然爬上脖頸。
禮部尚書孫泓跟着發難:“何況趙靖将軍年年讨要百萬軍資,可北疆三年無戰事!趙家女郎還在京城鬧市縱馬,禦史台彈劾的折子都積了三尺高!”
他話音未落,二皇子李峋已嗤笑出聲:“皇兄這是着了什麼魔?聽聞昨日趙家進宮,與皇兄玩樂至深夜!莫非,皇兄被趙家那個到處惹是生非的丫頭灌了迷魂湯?”
禮部尚書孫泓哧哧一笑,今日趙靖未上朝,他也敢說:“臣聽聞,這趙家大小姐可不比一般的閨秀,和她義兄到處惹是生非、胡鬧鬼混,倒與殿下這勞民傷财的玩意兒相得益彰!”
趙家姑娘,分明才思敏捷、靈慧非常!
他們這些昏官竟然如此诋毀他表妹!
李巍捏緊了拳頭,想到她愛哭的性子,此刻在這兒,定然又要哭落一地的珍珠的模樣。
“孫大人!”李巍暴喝一聲,袖中運河圖被屍毒黑血浸透,“軍資賬目清明,孤可當場與戶部對質!至于運河銀錢……”
他咬破舌尖,一字一頓,“孤自會籌措,不動國庫分毫!”
李巍想到此運河路線乃他花費十年研究,由表妹點撥而成,它由不得這次朝中蛀蟲玷污!
他要證明,他和她,是對的!
“孤願以太子印為押。”李巍突然解下玉印舉過頭頂,“若三年後運河未能惠及萬民,孤自請廢黜!”
“好個太子殿下,倒是費心了。”林相撫着胡須,眯眼笑道,“隻是老臣實在不解,這運河即便修成,不過是多運些糧食綢緞,值得殿下拿儲君之位相賭?”
李巍周身寒氣驟起,正要發作,卻見皇帝擡手止住衆人。
李恒看着階下倔強的少年,恍惚間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是這般孤注一擲要平定邊疆。
他對太子是極為滿意的,他的目光掃過李巍脖頸處若隐若現的黑線,心中一沉,但,他身中屍毒,若無法拔除,性命怕隻餘下三年。
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又是為民為國的好事情,就滿足他的心願吧!
“既如此,運河之事準了。但工部銀錢分文不出,太子若能自籌三百萬兩,便由你全權督辦。”
李恒一聲令下,事成定局。
……
當午後的陽光,渡上昏黃之時,顧念才從黑甜的睡眠中醒來。昨夜太過瘋狂,早上撐着練過咒篇就陷入超深度睡眠。
顔霜第一時間發現了顧念睡暈過去了的異樣,趙夫人來喊,也喊不醒這寶貝女兒,急得請了大夫,大夫看過後,說無大礙,不過是勞累過度罷了,一家子才放心。
這孩子定然又熬夜看畫本了。
趙夫人寵愛這唯一的女兒,讓顔霜去女先生那請了假,就随顧念睡了個暢快。
“嘟嘟”“嘟嘟”
有什麼在敲雕花窗台,顧念打了個哈欠,頂着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
她打開窗台,便瞅見一隻頗為健美的白色信鴿,精明的黑豆眼歪着頭瞅她。
“送上門的烤乳鴿?”顧念掐住它脖子,拎起來掂了掂,很滿意手中的重量,正想給它個萬能咒褪拜拜,就見它背上的小包裹裡頭,滾出一顆橙黃的金桔。
“咕咕咕!”白鴿翻着黑豆眼,死命蹬腿!
喲,這腿上還綁着一卷信。
“失敬、失敬!”顧念取了信,随意将白鴿一丢,她慵懶地躺回窗邊軟塌,曬着秋日暖陽,白玉指尖捋開雪色信箋。
滾落的金桔,從軟塌邊緣彈回她身冊,她随意拿在手間,一手抛着玩兒,另一手拿着信箋,垂下眼臉。
信箋中端正的館閣體帶着微微的顫抖,字裡行間似有寒風呼嘯。
表妹如晤:
展信安。
今日朝會,沈明遠斥孤為隋炀第二,孫泓哭窮說國庫鼠雀盡絕。父皇命孤自籌三百萬兩,否則廢運河事小,恐累及趙将軍清名。
憶及表妹曾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知可有兩全法?另,贈番邦進供金桔一顆,權當昨日論策之酬。
哦?李巍送來的信。
顧念想到昨日少年郎寫下“桑桑”兩字的朦胧情誼,嗤笑一聲,少年赤忱,确實美好,但,比起【他】,他太稚嫩了。
她對他意興闌珊,毫無性緻。
一顆金桔來當謝禮,可真有意思。
顧念随意将金桔随意放入兜中,等會可給她坐騎當零嘴。
十萬血玉蠱,可不好得。
[溯洄,京城哪裡有極陰之地]
【地點:醉春樓 胭脂井
怨念:花魁之怨
時間:三十日後,花魁忌日
數量:中型蟻穴,約1萬隻】
這血玉蠱可真不好得,要天時地利人和啊。
[三十日後,太久了,除了京城,還有其他地方嗎?]
【……檢測到,最近的乃幽州城,時間在四十五天後……】
好吧,那這三十日,就算她的度假日了。
顧念打開窗戶,笑眯眯地叫來顔霜。
萬惡的奴隸社會,她既然來了,還是個萬惡的奴隸主,維持好人設,當然要好好行使奴隸主的角色。
“快來,幫你家大小姐我,洗臉。”顧念躺回塌上,系統不允許她勤快,她就敬業地擺爛吧。
第一時間線可累壞她了,現在就讓她做個驕縱的大小姐。
“小姐,您終于醒了。”顔霜聽到呼喚,端着臉盆,小跑着進來,跑到窗台前,穩穩放下臉盆,好奇地看着窗棂之上羽毛亂飛的白鴿,“咦?哪來的信鴿?”
“嘟嘟”“嘟嘟”
健壯白鴿是個呆頭鴿,顯然已經忘了顧念方才掐過它脖子,看顧念又不給它喂食,也不回信,生氣地啄着窗台。
小姑娘的手滑嫩嫩的,被她洗臉,可真舒服。
顧念微微睜開一絲眼睛,瞟了一眼鴿子特别好掐的脖子。
“它是餓了吧!”
顔霜驚歎:這鴿子大約成精了,看到了她就問她讨食。
“太子殿下讓它來給我送信。”顧念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先給它準備點吃的,再幫我準備筆墨,我給太子回信。”
顔霜一驚。
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信,他們家姑娘,難不成昨日進宮,得了太子青眼?
但看顧念特别淡定的神色,她又有些不太确定。
顧念洗了臉,終于清醒,坐在案前,等顔霜布置好桌案,提筆回信。
表哥殿下:
見信如晤。
您一定沒有聽過這句名言“要想富,先賣樹!”
不過,現在您一定聽過了,表妹這就給您出個好主意。
您東宮八百棵百年銀杏樹,不如賣給朝中那些老狐狸,一棵樹一萬兩,八百棵樹那就有八百萬兩!
若有人覺得貴,那就報價兩萬兩;若還嫌貴,那就再加一萬,直到他覺得“便宜”為止。
銀杏寓意黃金滿倉,若還不夠,朱雀大街第三戶朱漆門沈宅,乃沈明遠老宅,沈家以做南洋香料生意發家,富得流油。您不若派人去問一問,沈老先生定然願意買上一顆,做祠堂祈福樹!
附《賣樹指南》:
1. 每棵樹挂“太子親植祥瑞木”紅綢
2. 買三棵贈“運河功德碑”刻名資格
3. 買十棵贈運河十二城碼頭商鋪半價購買權
最後,她在信箋畫了一個Q班小喬桑,氣哼哼地戳着小金桔,腦袋上頂着個氣泡:表哥忒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