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立刻轉身就走,也不顧副秘書長在身後不停地呼喊“殿下,殿下!”,他願意參與皇室和記者的逢場作戲就很不錯了,根本不在乎這場過家家最後會如何收場。
隻是會場中依然有勇者。
私語嗡嗡如漣漪在會場擴散,喧鬧中,一個身形嬌小的女記者躲過身高馬大的保镖和秘書處,在靠近時聞歌的瞬間被兩名黑西裝的壯漢壓倒在地。
她見阻攔無望,尖叫着呼喚時聞歌的名字:“殿下!殿下!您知道皇室有意更改皇室繼承人法案嗎?您的休養究竟是在為您可能存在的兄弟姐妹讓路,還是因為三年前您舅舅的意外身亡?!”
時聞歌頓時停下腳步。
腳尖轉了半圈,他蹲下身,直視女記者的目光,饒有興緻地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目光如燭影搖晃,女記者的聲音顫抖卻充滿堅定,幾乎是以氣音在說:“我統計過,自阿茲拉爾大人三年前離世後,您和皇後陛下再沒有同框過,據說皇後陛下和阿茲拉爾大人兄妹感情極其深厚,甚至您也是阿茲拉爾撫養大的……”
“所以,舅舅因實驗事故過世的時候,我可是非常、非常傷心的。”
“我舅舅是一名偉大的科學家,他是阿茲拉爾下一代家主,同時也是一名真正的天才,參與的諸多課題和項目在實踐中都得到驗證,在生物學這等相關領域,沒有人的成就能超過他。”時聞歌說,“他教導我良多,以他為首的皇家生命科學院也為帝國培養了無數英才。”
他的聲音放得極輕,仿佛輕輕觸碰就會碎掉:“他的離世不僅我個人難以釋懷,對帝國同樣也是巨大損失,相信母親亦是如此。”
記者身上都有身份信息的标識,時聞歌掃了掃女記者年輕而倔強的臉龐,她幹脆利落的黑短發,轉而落在她因掙紮而掉落的銘牌:“這位朝日報社的瑪麗小姐,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皇室繼承人法案……”
現在的皇室繼承人法案規定隻有皇帝和皇後的婚生子具有繼承皇位的正統性,很可惜,至今兩位陛下也隻有時聞歌這一個後代。
他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從出生的那刻便背負起皇太子之名。可是法案一旦修改後,所有具備時家血脈且被皇室承認的孩子都有繼承的資格,無論是時家旁系或者是——皇帝的私生子。
有人想要登上時代的舞台,與時聞歌同台競技。
可時聞歌并沒有感受到威脅,他撿起瑪麗的銘牌,示意他記住了這位莽撞小姐的名字。他系上披風,衣擺在轉身之際微微被風吹起翻飛,擺了擺手,根本無所謂瑪麗話語中的暗指。
“随意吧。”他說。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小謝醫生的車是一輛最新款的家用懸浮車。
滴地一聲聲紋解控,小謝醫生的頭向右偏轉九十度,直勾勾地盯着R-17。目光中R-17對進入一個鐵箱子顯得十分抗拒,仿佛從一個透明的罐子進入到另一個不透明的罐子。
他忍着強烈的不适感進入副駕駛,學着小謝醫生的模樣給自己系上安全帶,身下傳來震動,這個包住他的鐵罐頭緩緩向未知的黑暗駛去。
“你看,很順利,我們已經離開莊園了。”小謝醫生安撫着他。
然而R-17沒有任何反饋。
他直視前方,漠然地看大門洞開,視野豁然開朗,草木和城市的鋼筋鐵骨如同倒影迅速從身邊掠過。
就像之前診療的那般,他對外界的刺激沒有反饋,想要治療這種情況,要麼讓他回到令他安心熟悉的環境,要麼給予相當程度的刺激。
但這兩種方式小謝醫生都不具備。
他隻能暫時将R-17帶回家,再聯系曾經皇家生命科學院的同學,看是否能偷偷搞到些許可用的實驗器材……
連向下城區的路徑已經往返了好幾次,很熟悉,人現在帶出來了,小謝醫生身心舒暢,打開車的自動駕駛,按照交通管制要求降低高度,幾乎是貼地飛行。
太子殿下的莊園距離市區實在太遠,位于荒無人煙的群山之間,至少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或者說他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任由自動駕駛帶他駛向既定的方向。
他隻要凝望着R-17,不在乎為什麼他手裡有一個攥緊的蘋果,也從未得知他的姓名,他們的關系是醫生和患者,是被拯救者和救世主,也許未來還會發生點别的。
小謝醫生凝望着R-17,那眼神是再熟悉不過的欲望。
“你……”
就在這刹那——
R-17突然出手抓住方向盤,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方向盤硬生生扯下來,小謝醫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天旋地轉間自己竟然已經從駕駛席挪到了副駕駛!
而騰挪間R-17坐在了駕駛席,他的學習能力強的可怕,短短幾十分鐘的旅程就從小謝醫生的動作學會了懸浮車的駕駛方法。然而他此時不是對開車産生了興趣,也不是後悔離開郊外别莊,而是猛踩加速,以懸浮車短時間内所能達到的極限速度向前沖去!
怎麼回事?!
尖叫呼之欲出,順着R-17幾乎凝成豎縫的目光望去,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正前方數百米的位置,眼熟得令小謝醫生驟然清醒!
太子殿下?
怎麼會是太子殿下!
時聞歌,他、他不是去皇宮了嗎?!
大腦瞬間空白,然而比大腦空白更可怕的是車速,懸浮車的動勢分毫不減,數百米距離眨眼而逝,毅然決然地撞向前方的身影!
轟——
撞上了嗎?
這是小謝醫生大腦的第一反應,副駕駛防護囊袋彈出,為他隔絕熊熊燃燒的大火和擠壓變形的鋼鐵,他這才意識到剛剛那聲轟然巨響根本不是懸浮車撞擊人體應用的聲音,而是火箭炮破空而出,于懸浮車即将撞上時聞歌的前一秒迅雷般擊中車身。
一道身影扯開駕駛室的門。
時聞歌抓住R-17的衣領,将他從氣泡和金屬殘骸中拉了出來,笑着摸了摸他的頭:“R-17,午安。”
“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在莊園内布滿攝像頭,再在你睡着的時候,往你身體内注射定位芯片呢?”
從始至終R-17的行為就在時聞歌的掌控之中,對小謝醫生言語的誘導,向R-17提起研究所,刻意被看見的密碼和沒打開人臉識别的疏忽……全都是誘導他按照自我的意願計劃、行動,再在成功即将到來的那刻被驟然擊潰。
他是長鼻子的木偶,而時聞歌是束縛木偶的絲線,一切或隐秘或直白的細節都在此刻盡數化作平靜的詢問。
“現在你是什麼感覺?”
黑色頭盔毫發無損地戴在腦袋,掩蓋住所有的情緒,然而那雙深紅眼睛再也不是空洞和漠然,而是被洶湧澎湃的怒意盛滿。
他的計劃。
他的離開,他的決定,還有他的自由。
全都在這刻被時聞歌突兀打破,R-17沒由來地感受到了從電擊訓練之後再也沒感受過的情緒,胸腔起伏如同老舊風箱,一股強烈的想要發洩的沖動自胸腔到喉嚨向外湧出,最終凝聚成一句金屬磨砺過的咆哮。
“時、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