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水亦是将嘴張了許久,扶額不敢再看這災難般的一幕。
她們門主可是連睡覺都不會讓頭發亂一絲的體面人,這下莫不是會氣得将崔二狗活活剝了皮。
搞什麼?雲川止則默默咽下了口中的雞肉,無言四顧。
她方才餓得前胸貼後背,不得已鑽進了山林,靠着前世積攢的捕獵心得捉了隻肥碩的野雞,又于溪流中網了條鮮美的魚。
如今還沒吃上幾口,怎麼就被帶到這兒來了?
緊接着又是嘭嘭兩聲,雲川止面前的火堆和濃煙都消失得幹幹淨淨,她擡眼對上白風禾的視線,女人已經恢複了一頭如雲的青絲,正拿帕子掩着紅唇,隻露出一雙略帶嫌惡的柳葉眼。
“靈水,你去門外守着。”白風禾開口,靈水頓時如臨大赦,起身後退離開。
殿内便隻剩下二人。
“身為貼身仙仆,擅離職守,你可知是多大的罪過?”她開口雖輕,語氣卻不容置喙,話語中的氣流仿佛堆積在心間,說一個字心便沉一些。
她終于要報複自己了麼?雲川止心緊了緊,卻不料白風禾說着說着,忽然話鋒一轉。
“你那日輕浮本座,本座念你年紀小,不懂得分寸,故而不予懲戒。”
白風禾緩緩起身,她今日腰身穿得緊,又極愛穿寬大的裙擺,更顯得體态柔媚,搖曳生姿:“往後不可再犯。”
雲川止聞言,心中頗為詫異。
白風禾絕不是能忍耐這種事的人,她如今這麼輕松便不再追責,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難不成她提防自己提防到如此地步,接連試探卻仍不敢輕易将人除去,可自己如今不過一個連靈力都沒有的小仙仆,有什麼好提防的。
可若不是提防她,又為何連被輕薄這種事都能忍讓,又或是有什麼其他目的?
雲川止低着頭,心中已然百轉千回。
正巧這時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于是她輕聲開口:“門主,小奴能否……”
她剛想同白風禾說烤雞涼了就不好吃了,便又聽見砰砰兩聲,手中沉甸甸的烤雞和烤魚瞬間化為纖塵,閃爍着隐入半空。
……
耳畔幽幽傳來白風禾慵懶的嗓音:“本座的寝殿,容不得這些髒東西。”
雲川止的心突突跳了許多下。
她的烤雞,她的魚,她餓了三日好不容易尋到的吃食,就這麼眼睜睜地化成了灰。
若她是雲川止,她如今應當陰冷着臉,将挑釁她的人按在掌下好好教訓,再借着怒意将其撕成碎片,但如今的她顯然無能為力。
若她是崔二狗呢?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被人欺淩,又沒有吃食,委屈至極的少女。
想到這裡,她擠了擠眼睛,清了清嗓子,準備就緒。
随後軟身跪坐在地上,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來得太過猝不及防,白風禾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驚得抖了抖香肩。
自打白風禾獨立于第五峰做門主後,便無人再敢在她面前放肆成這般,僅僅流淚都會戰戰兢兢,更别提像這般撕心裂肺地哭。
“不過一些渣滓而已,又不是山珍海味,何至于哭啼至此。”她蹙眉罵道,擡手打算禁了雲川止的哭聲,然而紫色光芒落在少女身上兩回,哭聲不僅不見小,反而大有擂天倒地之勢。
這下白風禾是真的愣住了,她的仙術對她竟失了效果。
這妖邪到底是何等人物!白風禾心中頓掀駭浪,她微微斜了身子,不叫雲川止看見她眸中閃過的慌亂。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醜得人眼睛疼。”白風禾厲聲呵止,卻沒有再追究,“你想要什麼,直說便是,莫要做那稚兒姿态。”
“小奴餓了。”雲川止說。
她瘦削的身體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在寬大的衣裳中團成一團,頭發淩亂地披在身後,小臉濕哒哒得像剛淋過大雨的花骨朵,看着十分可憐。
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充斥着剔透的眼淚,委屈地望着白風禾。
尋常人面對自己多少都帶着畏懼的,然而面前的少女卻沒有,除了委屈外再無他意,白風禾竟有一瞬被這樣的眼神看着沒了火氣。
真是怪事,白風禾垂下睫毛,煩悶地踱步上前,衣袖淩空輕掃,少女身前便多了一紅木矮幾,幾道噴香的菜肴規矩地擺在上面。
“吃吧。”她冷冷道。
雲川止吸了吸鼻子,擡手想要擦淚,但看見自己衣袖上沾染的灰土時,又略帶嫌棄地放下。
一通左顧右盼後,伸手從地上撿了片散發着花香味的,幹淨的紫色裙角,在白風禾震驚的眼神下,認認真真地将臉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