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驟别驚秋
花燈會後第三日,沈清蘅在藥廬研磨白薇時,忽見謝昭然策馬而來。少年翻身下馬,腰間銅鈴還沾着晨露,神色卻少見地凝重:“清蘅,我要去軍營了。”
石臼中的藥粉撲簌簌灑落。沈清蘅握着搗藥杵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不是說等...等開春?”她想起昨夜母親的歎息,說謝家老将軍上書請命,要将嫡孫送往西北曆練。
謝昭然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玫瑰酥的甜香混着硝煙味:“軍情緊急。”他掰開酥餅,露出裡面藏着的字條,“這是我整理的軍營用藥方,你若有空...”話音未落,沈府角門突然傳來腳步聲,他慌忙将字條塞進她袖中。
暮色四合時,沈清蘅躲在槐樹後,看着謝府馬車駛出長街。車輪碾過青石闆的聲響裡,突然混入熟悉的銅鈴聲——謝昭然掀開車簾,探出身向她揮手,腰間鎏金銅鈴在殘陽下晃出細碎的光。她攥着懷中的平安符追出幾步,卻見少年猛地縮回車廂,緊接着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三日後,沈清蘅收到包裹。褪色的油紙裡,玫瑰酥早已碎成渣,壓在下面的是枚銀鈴铛,鈴身刻着細小的并蒂蓮紋。信箋上字迹潦草:“留個念想,等我回來。”她将鈴铛系在腕間,走在回廊時,總會下意識回頭,以為還能看見翻牆而來的玄色身影。
立冬那日,沈夫人摸着女兒日漸消瘦的臉頰,欲言又止。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沈清蘅沖到窗邊,卻隻看見李婉柔兄長的馬車駛過,車轅上懸挂的銅鈴與記憶中的聲音重疊,刺痛她的耳膜。
深夜,沈清蘅握着謝昭然留下的藥方入睡。夢裡,她又回到花燈節的河畔,少年将鳳凰燈放入水中,轉身時腰間銅鈴輕響:“等我回來,就帶你去看塞外的雪。”可當她伸手去抓,那人卻墜入寒潭,水面隻浮起破碎的銅鈴,在漣漪中漸漸沒頂。
寒風卷着細雪撲在窗棂上,沈清蘅縮在暖閣裡,對着案頭的《本草綱目》發怔。書頁間夾着的那片銀杏葉早已幹枯,邊緣蜷曲得像謝昭然臨走時揚起的嘴角。腕間的銀鈴铛輕輕晃動,卻再沒了能應和的鎏金銅鈴。
往日總嫌他翻牆時驚飛檐下白鴿,如今連最尋常的暮色都顯得空寂。沈府的角門再沒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再沒人會晃着銅鈴,從袖中掏出沾着露水的桂花糕,挑眉問她:"沈妹妹今日又在裝規矩?"
芸香捧着新熬的藥進來,見小姐盯着窗外枯樹發呆,輕聲道:"謝公子臨走前說,西北的雪..."話音未落,沈清蘅已猛地轉頭,眼眶發紅:"别說了。"藥碗在案上磕出悶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