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外暴雨漸歇,老槐樹的影子如巨掌般拍在院牆上。謝昭然用劍鞘撥開牆角的雜草,露出半扇生滿銅鏽的鐵門。門軸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地下飄來的寒氣裡混着腐朽的布料味——正是襁褓上那種褪色的蠶絲氣息。沈清蘅摸出袖中硫磺火折,卻在火光燃起的瞬間,聽見井底傳來指甲抓撓石壁的聲響。
“是活人。”謝昭然踏前半步,将她護在身後。井底的聲響突然變成模糊的嗚咽,混着雨水滴落的節奏,像是某種約定俗成的暗号。老婦人不知何時撐着供桌站起來,枯瘦的手指指向井口:“囡囡們在唱搖兒歌……他們說,等穿紅繡鞋的人來接……”
沈清蘅的目光突然凝固在老婦人的鞋尖——那雙青布拖鞋的邊緣,隐約露出半片褪色的紅繡。那是雙三寸金蓮的樣式,鞋頭繡着的并蒂蓮,與梁上襁褓、木雕娃娃上的圖案完全一緻。謝昭然的劍尖已經抵住她咽喉,卻見她忽然笑了,笑容裡竟有幾分解脫:“二十年了,終于有人來拆這鬼門關……”
地底的嗚咽聲突然變成整齊的拍掌聲,像是無數雙小手在黑暗中鼓起掌來。沈清蘅握緊藥箱裡的柳葉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謝昭然彎腰撿起老婦人掉下的木雕娃娃殘片,娃娃裂開的嘴角裡,那片青紫色的指甲突然脫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戊申年秋,繡娘陸氏女,三歲。”
戊申年,正是老婦人懷裡銅闆的鑄造年份。沈清蘅忽然想起方才搭脈時的異樣——這具軀體雖衰老,骨骼卻比尋常婦人纖細許多,分明是長期纏足的痕迹。她望向老婦人逐漸冷卻的面容,終于明白為何她的呼吸輕得像遊魂:“她根本不是七旬老人,不過四十歲上下……是常年的折磨讓她形同枯槁。”
謝昭然推開鐵門的瞬間,暴雨再次傾盆而下。槐樹根部盤結着數十個布包,褪色的襁褓上,每朵并蒂蓮都繡着不同的針腳。沈清蘅顫抖着解開其中一個,裡面露出半塊黴變的金鎖,鎖面上“長命百歲”的“百”字缺了筆——與老婦人娃娃裡的殘鎖剛好拼成完整的字迹。
“他們用繡娘繡襁褓,用孩子做活口,用屍體填樹洞。”謝昭然的聲音混着雨聲,劍刃深深插入槐樹軀幹,“而‘濟世堂’的朱印,就蓋在每一張冤魂的賣身契上。”井底的嗚咽突然變成清晰的童聲,這次他們聽清了歌詞:“槐樹根,槐樹洞,埋着十個小囡囡……紅繡鞋,白襁褓,明日就過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