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目光刀鋒般掃過易绱的臉,最終落在墓碑前那盒打開的粉筆上。她踩着高跟鞋走近時,易绱聞到了消毒水混着香水的氣息。
"甯甯的忌日,我當然記得。"女人彎腰撿起掉落的花束,手指在顫抖,"但這不是你翹掉物理競賽的理由。"
江皖鸢猛地擡頭:"那是姐——"
"閉嘴!"女人突然揚手,粉筆盒被打翻在地,彩色粉筆滾落在墓碑周圍。易绱看見江皖鸢的肩膀條件反射般瑟縮了一下。
陽光突然被雲層遮蔽。女人從包裡抽出一張紙甩在江皖鸢面前:"看看你上周的測試卷!26分!你姐在這個年紀已經——"
"已經死了。"江皖鸢的聲音很輕,卻像按下了暫停鍵。她慢慢拾起一支斷成兩截的粉筆,"媽,姐最後寫給我的紙條上,畫的是兔子,不是公式。"
女人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她轉向墓碑,照片裡的少女正永遠定格在十八歲的微笑。易绱注意到墓碑底部有一行小字:"這裡長眠着一位會畫兔子的物理學家。"
"回家。"女人最終隻吐出這兩個字,轉身走向台階。她的高跟鞋在石闆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倒計時。
江皖鸢蹲着沒動,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她撿起所有粉筆,一支支放回盒子,動作慢得像在舉行某種儀式。
"對不起。"她突然說,"本來想給你看我姐的秘密基地。"
易绱蹲下來幫她收拾。有支藍色粉筆滾到了墓碑背面,她伸手去夠,卻摸到一塊凸起的痕迹。湊近看,發現石闆上刻着一個小小的坐标:N32°04',E118°46'。
"這是..."
江皖鸢湊過來,突然笑了:"紫金山天文台。"她的指尖撫過那串數字,"我姐拿到保送通知那天,我們偷偷翻牆進去看流星雨。"一滴水珠砸在坐标上,易绱不确定那是汗還是别的什麼。
山風突然變大,吹散了堆疊的雲層。陽光重新傾瀉而下,照在那盒收拾好的粉筆上。江皖鸢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走吧,我媽肯定在停車場等着。"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沉默。江皖鸢走在前面,背影被陽光勾勒出一道毛茸茸的金邊。易绱看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踩上她的影子,兩個黑影在石階上短暫重疊又分開。
停車場裡,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果然停在那裡。後車窗降下一半,露出女人緊繃的側臉。
江皖鸢突然轉身,往易绱手裡塞了什麼東西:"給你的。"是一支完好的粉色粉筆,"下次..."她的話沒說完,轎車喇叭聲刺耳地響起。
易绱看着江皖鸢拉開車門,彎腰的瞬間從口袋裡掉出個東西。轎車絕塵而去後,易绱走過去撿起——是那顆酒心巧克力,包裝紙已經有些皺了。
她拆開包裝,把巧克力放進嘴裡。甜膩的酒心在舌尖化開,帶着微微的苦澀。遠處傳來鐘聲,易绱數了數,正好七下。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父親發來的信息:"今晚七點家宴,别遲到。"鎖屏背景是去年物理競賽頒獎禮的照片,父親站在她身邊,嘴角是恰到好處的微笑。
易绱把粉筆放進書包夾層,指尖碰到了那張車票。她站在空蕩蕩的停車場,突然很想知道江皖鸢此刻在車裡是怎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