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在研究中心幾乎天天都能碰上高中同學,原本被壓在記憶大廈最下層的碎片抑制不住地翻湧上來,令斯樂産生了幾分恍惚。
研究取得重大突破的愉悅感使精神陷入久違的輕松,他難得放縱自己,深陷在無數往事編織的羅網。
在那本末世災變小說中,斯樂正式出場時,已經是全書的中後期。作為大反派,他一直是冷酷強大,滅絕人性的代名詞。
但書中占據很小篇幅的描繪,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底色。
自出生開始五年幻夢般幸福的海上泡沫破碎後,五歲那年的鮮血染紅陽光,短暫安穩後長期的寄人籬下……
無數難捱孤寂的歲月,落在筆端,隻成了一行簡短的文字:五歲父母雙亡,輾轉被遠房親戚收養,寄人籬下,備受欺淩。
饒是這樣,斯樂從未覺得自己可憐,也不曾覺得自己需要被救贖。
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他之所以那麼顯眼,隻不過是因為未來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但更多的可憐人呢?隻會在沉默中漸漸死去,在曆史中不留一絲痕迹。
明明他早已擺脫泥沼,認真規劃着未來的人生。卻還是有那麼多固執己見的人,将原本已經步入正軌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他們身上存在着很明顯的違和感,整個人因此異常奇怪,行事浮躁,不自覺地散發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還莫名其妙地對他特别好,恨不得什麼事都替他做了。
斯樂習慣時刻保持警惕,将他人等同于危險。面對一系列的讨好,他心中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升騰起濃濃不安。
陌生人的好意,除了同情心作祟外,是為了得到某種東西,或是名聲,或是利益,或是感情。
說到底,救贖也好,感化也罷,不過是一種另類的投資。
在這一期間,他的高中同學溫雅,雖說身上也存在着違和感,但還算是好的。
盡管她會拿那種愧疚又傾慕的目光看他,但也坦率地告知了他一些未來的事情,避免了他最在意的母親遺物被糟蹋的事件發生。
之前的他很是感激,但也僅限于此。
斯樂并沒有産生心動喜歡這一類的情感。他自覺全身心還是純粹地屬于科學,就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溫雅的告白。
喜歡是最勉強不得的。
他認為溫雅會理解的,也會在那一天後釋懷,然後找尋到真正兩情相悅的幸福。
誰知,兜兜轉轉,時光飛逝,她還是守着那份求而不得的心動,一直停留在原地。
斯樂望向對面女子的視線中蘊含着一絲複雜不解,道,“什麼事?”
溫雅看向他,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卻隻問了一句,“你近來可好?”
不同于其他重生者,她重生前最大的遺憾,是在末世降臨前的高中時期。
那時,她暗戀着少年時期的斯樂,少女心事全都系于一封未署名的情書。
情書寄出後,她既擔憂少年真的認出她的筆迹,也失落于少年認不出她的筆迹。
懷着這樣的心情,班上一個男生的追求,甚至成了她那段時間的煩惱源頭。
溫雅生活在一個開明的家庭,見得最多的是世界的光明。
她從未想過,自己隻是拒絕了一個并不喜歡的追求者,會給心底暗暗喜歡的那個人招來麻煩。
更預料不到,僅僅是告白失敗,有人會偏激地想着毀掉另一個人……
當她急匆匆地趕到廁所,看到少年手上染血,神色漠然,便立即知道,有什麼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施暴者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受害者雙手染上洗不去的血污,走上了一條與原本人生截然相反的道路。
那高懸在天際的孤月,最終還是被世俗的情感旋渦拖下無盡深淵……
重來一次,她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切的。
她天真地覺得,隻要斯樂不被騙到廁所裡去,之前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會安安穩穩地讀完高中,考上理想的大學,過任何他喜歡的生活……
哪怕沒有喜歡上自己,也無所謂。
溫雅從未想過獨占月亮。隻要月亮始終高懸在天際,仰起頭能看到,就令她很滿足了。
可最終的結果,卻令她失魂落魄了很長時間。
斯樂雖然避開了那次的事情,卻又因為其他的變故身陷囹圄。仿佛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注定,任何努力都無濟于事。
“還行。”
斯樂回顧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除了某人天天甩臉子這點外,并沒有什麼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