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宗和李暄和在橋這頭，抱着雙臂湊在一起，一個随性歡樂，一個淡漠防備。

卿宗，是她到雲渺山一年後認識的。那時她行動不便，每天都要練習走路，聞兮怕她無聊，貼心地把她放在不同地方。

她就在那地方看雲渺風景，一邊拖着腿挪呀挪的，一個時辰也走不了幾步。

不過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可是她四處看了很久都沒找到人，恢複一點後，才在遠處一棵樹上發現了那個人。

遠遠地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卻覺得他坐在樹上一定是搖頭晃腦的樣子。

一天她不辭辛苦挪過去，心裡罵罵咧咧的，即使腿腳不便，手也擡不起來，說話還不利索，她也要用眼神滅了這個偷窺者，最少也要讓他做幾天噩夢。

等她終于挪到樹下，一擡頭，在活着的這半邊樹上，大片金黃色樹葉下，一個十二歲的綠衣姑娘坐在樹上，也在低頭看她。

頭發是麻色的，兩邊各編了一個小辮子，懶懶披在肩上，稚嫩的臉龐俊秀靈動，嘟着紅唇，一雙眸子灰蒙蒙的又顯呆萌。

她立馬洩氣了，這才十幾歲的孩子，童心未泯罷了，怎好計較。當時以為是雲渺弟子，她也不知說什麼，就拖着腿一步一步挪走了。

雖沒回頭，但也知道身後那小孩還在看她，兩隻小腿晃來晃去。

這就是卿宗了，後來又見了幾次，說起話，才知道卿宗不是雲渺弟子，就是來玩的。而且卿宗不是姑娘，那會長得實在可愛了，她都錯認了。

這小孩每年都會來一趟，找她說說話吃吃飯，呆幾天就走，很巧，居然在這裡遇到。

卿宗說在外面玩，路過孤城被妖怪盯上了，幸得孤城派弟子相救，養傷加遊玩逗留了一個月，後來他們要去鬧土山莊參會，他想見識見識，就借了身衣裳跟着來了。

很符合他的性子。

李暄和盯着水裡的倒影。水裡倒影很多，是街上路人，走得飛快，都往一個中心去了。

這裡晚上要舉辦祈神節，在城中央，去的人能領到護身符，運氣好的話還能領到聖果，最好抓緊去，晚了得不到好位置。

這聖果很稀有，來自海外，運送要經過西域、長嶺、黔川等千裡路途。

本想去見識當地風情的，看城民拖家帶口急沖沖的樣子，怕是搶不到好位置了。

“抱歉。”司空明宏開口第一句，“我改變不了司空家的決定，也沒有約束好屬下，讓你難堪了，真的很抱歉。”

“嗯。”

“現在事情都處理好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因此受到傷害。”

“嗯。”

司空明宏露出了笑容，就是笑得比哭還悲傷。

聞兮唉了一聲：“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我跟你說吧，真沒事，我覺得現狀挺好的。婚約是大人自主定下的，跟我們沒關系。現在能夠取消，算還我們自由，本來應該這樣。”

司空明宏垂眸。

“……哦除了你，那個你是從一樁婚約進入另一樁婚約，沒有得到自由。”

司空明宏擡眼看她，溫柔不語。

聞兮覺得自己殺人誅心了，輕咳一聲，開始找補：“那個，你也是因為責任，你也不容易，那什麼，事已至此無法改變，隻希望你能開心一點吧，因為不管你開不開心，事情都會發展下去。對人家好一點。”

司空明宏臉色開始複雜了：“你我的婚約已然是個悲劇，可族老們并沒有收手，又讓我娶路家姑娘，路江瑩才二十歲，還沒出去看看，就要為家族榮耀葬送一生。”

“那群大人，對我們的心思不屑一顧，說兒女私情怎敵家族榮辱。都不明白，這其實都無關婚約無關私情，是我們的人生不是我們的。”

“為了家族，手被折斷了，腿腳被折斷了，思想被扼制了，把一個人活活撕裂，終于滿意了，開始指望這樣破碎的喘氣都難的我們去為家族争榮耀。可是這樣的我們還能做成什麼事？抱歉，跟你說這麼沉重的事。”

司空明宏說完一大堆，在手心掐了幾個血印。

“當你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就催生了改變的可能性。而最終能不能改變，就看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了。”

抛開旁人強加的劇情，這個人隻是小時候和她一起闖禍、一起玩鬧的夥伴，調皮耍橫愛吃甜食，常嚷着自己有英雄氣概，并且真的兩次在黑夜裡選擇留下陪着她的夥伴。

兩人靜靜讓時光流淌，傳遞這份力量和情誼。

司空明宏笑道：“很慶幸不用把你娶進門，不然真是作孽。這次玄門大會還要幾天時間，有空，我們能一起玩嗎？”

“行呀，能像以前一樣也不錯，可惜不能扯頭發打架了。”

“确實可惜。”司空明宏也懷念起過往，“你回去吧，以後我再找你。”

“你也早點回去，剛才在山上我們遇到魔族了，附近可能有危險。”

“好。見過你朋友就回去，她在等我。看眼裡的殺意，估計想揍我一頓。”

聞兮看了眼陰沉的那人，有些同情道：“那你多保重，李暄和喜歡記仇，武藝高強。”

那倒影在告别了，擡起頭，聞兮在過橋，司空明宏在看她，眼裡是……挑釁？

李暄和瞬移過去，冷冷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