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南衣出獄的時候沒想過還有人會來接她這種孤家寡人,就算是真的要想那也沒想到來的會是時清雨。
她的老師。
也是她曾經的暗戀對象。
——這就很扯蛋了。
監獄的鐵門在她身後緩緩地關上,因為常年不開,鐵門下的滑道都生了鏽,一關一開時發出的聲響很是刺耳,任誰聽了都會忍不住皺起眉頭,捂起耳朵,但關南衣沒有。
她隻是站在那兒認真地聽着,表情嚴肅又僵硬,從開頭到結束,她聽着那刺耳的聲音直到完,然後愣了好大一陣才真的反應過來自己出獄了。
啊——出獄了啊,真的出獄了啊!
關南衣仰着脖子看着陰沉沉的天空,今天是個陰天,老天爺沒有作美地為她露個太陽出來,但這并不妨礙她舒暢的心情。
天很好,還吹着風,雲有點低。
關南衣靜靜地看着,雖然這和她在監獄裡看到的并沒有什麼不同,但她就是莫名地覺得好看,也許隻有在裡面呆過的人才知道外面什麼都是好,就連空氣聞起來都是帶着香甜。
她自由了。
她站在監獄的大門外緩緩地閉上了眼,深吸了兩口氣,心想道,我關南衣總算是等到了這一日了。
所有的罪都受過了,現下該她享受自由了。
好,非常好。
她睜開雙眼,明明心裡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但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還是猶豫了。
她緩了很久才敢試探性地邁出了左腳,落地之後卻又不知道為什麼頓了一下,大概是沒有聽到那聲刺耳的“9587”的代号讓她有些不習慣,于是她又回過頭十分警惕地看了下後面的監獄大門——關着的,沒有提着警棍的守衛在看着她。
從今往後不會都不會再有了,她再也不會在看守輕蔑又厭惡的視線下生活了。
她真的确定了大門是關着的,沒什麼危險了,然後她又才邁出了另外一隻腳,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動作十分誇張且警惕地走出了監獄大門範圍,尤其是那守門值勤獄警那道不算太友好的視線。
她身上穿着一件很寬松的玫瑰色外套,裡面套着的是件洗得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顔色的短袖,灰撲撲的,下身套了條帶有藍色條紋的黑色運動褲,腳上則是一雙破了個洞還脫了皮的皮鞋。
這身穿扮确實可笑,不倫不類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哪跑出來的瘋子呢,又尤其是她還在監獄門口做着的誇張動作。
真是神經病一個。
尤其是下一刻的關南衣忽然間地放聲大笑了起來,她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暢快。
她出獄了,在蹲了四年半的牢房後她終于重獲了自由了,怎麼能不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關南衣笑得很癫狂,但又讓人生不出讨厭來,很久以前她也算是個模樣标志,笑容明媚的女人,而現在卻成了個坐過牢,履曆上帶着污點的人。
不過沒關系,關南衣想得很開,人生難免會重來,重來就重來,沒有什麼大不了,也沒有什麼不能失去,她這短暫的一生經曆過太多得到又失去,失去又得到了。
沒有什麼大不了,人生确實總是如此。
然而就在她剛剛笑完想好去找個酒吧準備慶賀自己獲得新生的時候,時清雨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她眼前。
依舊是穿着身呆闆無趣的黑西服配白襯衣,腳下踩着的還是極具性冷淡的三厘米半的黑色高跟鞋,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
模樣是一等一的好不假,可偏偏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闆着張苦大情仇的臉,讓人看了就倒胃口。
“關南衣。”時清雨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清清脆脆,明明該帶着南方人特有的軟糯,可偏偏又是這樣字正腔圓,不帶情緒,聽着就讓關南衣覺得很不舒服。
心肝脾肺腎,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時清雨站在路口前,這樣叫道她。
“呦,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時老師啊。”關南衣看見時清雨時不怒反笑。
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料到時清雨這個冷血的女人居然會來監獄門口接她,真是奇了怪了。
她笑着張好看卻又陰沉的臉對時清雨還算客氣道,“怎麼?這是來看我的?”
她腦袋向後偏了一下,恣意嚣張地聳了聳肩,嘲弄道,“真不巧,你學生我不才,這剛從裡面出來。”
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關南衣習慣性地啧了下嘴,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沒有把煙戒下來,就像時清雨這個冷血的女人樣。
怎麼戒也戒不了。
媽的,反胃又惡心。
聽了她的話後時清雨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隻是平靜道,“來接你。”
聞言,關南衣的笑容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時清雨又重複了一道,“來接你。”
她的眉眼依舊清冷如墨,聲音也如刀切良玉,從不帶任何情感,但不知道為什麼,時清雨的目光卻總不肯落在她的臉上。
八成是覺得看了倒胃口也不一定。
關南衣:“……”
和上一句話一樣依舊沒什麼感情,這不禁讓關南衣腹诽道依照時清雨的性格是不是再讓她重複兩遍語氣還是一樣?
于是她笑嘻嘻道,“再說遍。”
時清雨果然又道:“來接你。”
關南衣心想她這老師果然還是這副死了爹媽的樣子沒有變過,同一句話說上三五次語氣都能一樣,跟個機器人似的。
“接我幹嘛?”關南衣擡手摸了一下自己有點紮手的寸頭,随意道。
“回去。”
聞言,關南衣笑了一下,然後背着手,腳下踩着那雙爛皮鞋慢慢悠悠地走到時清雨的跟前,挑眉問道,“回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