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

“如今科舉将至，咱們府上二少爺和三少爺正是最為要緊的時候，緊一緊你們的皮子，好好做好手裡的事兒，如果誰要是敢亂來，壞了少爺們的大事，全家一道趕出府去。”

“是。”

大廚房的人知道如今正是關鍵時期，倘若這段時日出了錯，就算不被發賣也絕對讨不了什麼好。因此每日都緊緊盯着廚房往來的菜農和做飯的廚子，生怕一着不慎，被小人暗害。

也是因為如此，近來廚房送往各房的飯菜都是往日常用的，新菜式是一樣也不敢送來，除非是各房主子主動點的。

今日便是三少爺身邊的小厮指明了要一道下火的菜，趙婆子怕出錯漏，親自送去的二房。

趙婆子提着食盒還沒走出幾步就在路上看見大少爺向這個方向走來，她退至路邊，想等人過來問了安再走。

“是廚房的趙嬷嬷吧，您這是去哪兒？”

趙婆子一驚，擡頭見是大少爺身邊的小厮在自己面前問話，心知該向誰回話，于是側身對大少爺周明安說：“回大少爺的話，奴婢拿着三少爺今日的膳食正要送去。”

“原來如此，那便快去，去晚了菜可就涼了。”周明安輕飄飄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自始至終也沒用正眼看人一眼。

“是。”

趙婆子提着食盒才走出去幾步又看見一個不好惹的主，心裡暗暗叫苦，今日莫不是犯太歲，怎麼送個飯就這麼麻煩。

“妙姨娘安好。”

妙姨娘是大少爺周明安的生母，她早年很受二老爺喜愛，在二房的地位一度超過了二夫人江氏，可沒幾年，就不知為何遭了二老爺嫌棄，待遇一落千丈。

落就落吧，花無百日紅，這是很正常的。可妙姨娘卻奇怪，她無法接受這件事，常常在二房鬧，直到三年前周明安娶了妻子才安靜下來。

她不鬧了，府裡好些被她折騰過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可江氏這邊卻轉性了，近來忽然擡舉起妙姨娘。

妙姨娘是個骨頭輕的，待遇一好，就開始挑剔，尤其是吃食上，五日裡有三日要來廚房招搖。

趙嬷嬷正擔心被妙姨娘攔着要點菜，可人家現在卻沒心思為難她一個小喽啰。

妙姨娘直沖周明安去了。

周明安見她沖過來，嘴上挂着的幾分譏笑一瞬間消失無影，他閉上眼又睜開，眼裡原先的情緒也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虛無。

“姨娘安好。”那嗓音十分冷淡，淡到讓人摸不清他到底抱着怎樣的心情。

妙姨娘一看他這副模樣就氣上心頭，連先前婆子拿她當洪水猛獸似的躲的氣都忘了。

她大着嗓門說：“怎麼，我們大少爺就這麼不想見自己的姨娘？”

“怎會，隻是近日事情多了些，待過些時日，兒子自會去看望姨娘。”

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和他爹一模一樣，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妙姨娘的眼神越發憤恨，聲音也随之尖銳起來：“你忙？你忙什麼，忙着花天酒地？忙着在脂粉堆裡鬼混？還是忙你那打算盤的管事活？”

她上下打量着這個兒子，繼續咬牙切齒的說：“人家三少爺今年便要下場，隻要能得功名，老爺定會求侯爺會為他運作，從此他便是官身，再娶上個身份金貴的妻子，一輩子順風順水，富貴逼人。你呢？就拿着人家施舍給你的針頭線腦和你撿回來的那個賤人過吧。”

“姨娘還有什麼想說的，若是沒有，兒子就回去打算盤了。”一直沒反應聽着妙姨娘刻薄的周明安終于有了反應，他看着自己的姨娘，用她的話語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回擊過去。

妙姨娘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然後她的臉一下變的扭曲。

她沖上前拉着周明安的胳膊，一巴掌甩到他的臉上：“我肚子裡為什麼會爬出你這麼個東西？就因為你不争氣，把老爺對你的喜愛消磨的一幹二淨，連帶我也要受苦。如果不是你，我絕對不會是今日的樣子。”

周明安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發燙的臉，扯起一張笑臉對妙姨娘說：“是的，姨娘，如果不是我，你絕不是今日這番模樣。”這一刻的母子二人，明明一個在笑，一個在恨，卻是如此相似。

“對了，姨娘，兒子很好奇啊，夫人近來怎麼對姨娘如此寬厚，連當年的舊怨都忘了。”

妙姨娘的臉上閃過的慌亂太明顯了，“關你什麼事，夫人對我好怎麼了，你是見不得我好吧？”

“哈，兒子還以為夫人是獎賞姨娘呢，賞姨娘在祖母跟前，認下是我存心在小六的抓周上弄鬼，是我要壞了夫人與三嬸的交情。”

周明安不想再與她多說一句話，偏過頭，對身邊的小厮說：“去妙荷院，把姨娘的丫鬟叫來陪着姨娘逛逛。”

那小厮先是躬身應下，然後又開口問道：“大少爺，那您的臉……”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沒說就不需要你插嘴，懂嗎？”

等那個小厮都跑沒影了，周明安才發現姨娘已經好一會沒出聲了，他看過去，發現她盯着他的臉，眼裡滿是恐懼。

是這樣啊，周明安明白她在恐懼什麼，她怕他居然發現了真相，她也怕打了府裡的少爺被懲罰。

周明安竟然有些想笑，姨娘永遠是這樣，火氣上來了什麼也不顧，做了又瞻前顧後，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