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a公司26号工位上,星麻木地幹着每天如出一轍的工作,頭頂上的攝像頭記錄着星的一舉一動,二樓的落地窗後監工居高臨下地掃視整個工作場地,星能感覺到他們銳利的視線一遍遍刮過來。
偌大的工作間有上百個工作人員和星一樣的員工,除了鍵盤聲和翻文件的聲音,星隻聽得到自己略顯粗重的呼氣聲。
進入joja公司半年有餘,這公司的刻薄制度簡直慘無人道,工作期間上廁所不得超過三次,每次不得超過5分鐘,在工位上停下手頭的工作超過3分鐘就算消極怠工,然後就是修改方案,打回,修改方案,打回,直到人兩眼昏黑。
星覺得自己和所有的員工就像高壓鍋裡的沸水,無時無刻不在爆發噴湧的邊緣。
“嘭——”突如其來的響聲将星從昏沉中驚醒,發生什麼了?是......什麼爆炸了?
星擡起頭看向聲響的方向,那是54号工位,一名員工翻躺在地上,四肢扭曲,臉色發白,瞳孔潰散,像一條絕望的死魚與星對視着,微微張開的嘴巴似乎想要呼喊出什麼。
他的額角霍開一個口子,血液從裡溢出,如細流般朝四面八方去,糊了滿面的暗紅色。
那逐漸擴大的瞳孔好似注入了魔力狠狠地吸住星的目光,直到他的眼眶被血液填滿才得以脫離,反應過來的星頓時打了個冷顫。
不一會有兩個清潔工過來把人擡走,滴落的血液也被迅速打掃幹淨,周圍的員工眉眼都沒擡一下,手裡翻飛地忙着自己工作,若不是空氣還彌漫着鐵腥味,星都要以為剛才那幕是她的幻覺。
類似的事件自星入職以來便聽說過兩次,她當時隻覺得那些同事可憐沒往心裡去,可如今發生在眼前,她在刹那間感想空白,耳朵嗡鳴不止。
星盯着那個空的54号工位,腦海裡那位同事死前緊緊拽着文件的模樣揮之不去,一直抑制的壓力陡然驟增,彙聚到胸腔,迫使她張嘴呼吸。
自己的工位與54号工位之間隻有兩米的距離,但她并不認識那位暴斃而亡的同事。
準确的說,在這裡大家誰都不認識誰,高強壓的工作制度,無處不在監視,沒有人願意在這種環境裡敞露心扉交流,人與人的距離比兩米要遠上千萬倍,星甚至忘記了自己上次和人談話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冷汗浸濕星的後背,她喉間吞咽着瘋狂分泌的口水,唇色發白得厲害,恐懼瞬間侵蝕而來,這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這個一潭死水的地方,難道我真要這樣活一輩子嗎?
精神與視覺的雙重沖擊使得她回想起年小時,爺爺去世前說的話:
“給我特别的孫女”
“我将這個蠟封的信交給你”
“不,不,還不要打開它,耐心點。”
“現在,聽好了.....”
“如果有一天,你感到自己被現代生活的重擔所壓垮,你那曾經充滿光明的心靈也會逐漸暗淡,直到空虛把你的心占滿,等到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就可以打開這個禮物了。”
“現在,爺爺要休息了......”
星回過神來在辦公桌上瘋狂地翻找着什麼,“信,我的信呢?“
她的舉動引來監管者的注意。
“26号工位,請勿怠工!26号工位,請勿怠工!”監工者對着麥克風大喊道,刺耳的聲音從大喇叭裡傳來。
“這裡沒有!在家裡!”星心想着,擡起腿就往公司外跑,完全不顧身後監工者的叫罵聲。
一路狂奔回家的星進家門就開始翻箱倒櫃,終于在一個老舊箱子裡找到塵封的信,她小心翼翼地打開:
親愛的星,
如果你在讀這封信,你一定身處困境等待轉機。
很久以前,我也遇到過相同的情況。當時我對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視而不見......
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系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所以我放棄了一切并來到了真正屬于我的地方。
我将那塊地的契據放在了信封裡,那裡寄托了我所有的驕傲和愉悅:冬日星農場。它坐落在星露谷,在南海岸。它将是你開啟新生活的完美之地。
這是我最珍貴的禮物,現在它是你的了!
祝你好運,我親愛的孫女
順便說一句,如果劉易斯還活着,你就替我向那個老家夥問好吧,好嗎?
愛你的,爺爺
星從信封裡拿出地契,上面寫着冬日星農場的地址,又掏出一張陳舊的卡片,寫的是劉易斯的地址和郵編。
她迫不及待的寫信聯系這位劉易斯,恐懼抖落浮現在她的文字上,像是群漆黑的蝌蚪。
祖祖城的生活她看不到未來,在這個隻有混凝土和鋼筋的城市,發不出一絲回響,死氣沉沉。即使公司joja是一所全球連鎖的大型企業,而一畢業就能進入joja工作的她,對比其他剛畢業的求職者來說已經相當惹人羨慕。
但她能感受到的,隻有窒息。
......
半個月後星收到劉易斯的回信,說非常歡迎她去醍醐鎮。
“耶斯!”星高興得在床上滾了兩圈,臉埋在枕頭裡發出嘿嘿的悶笑聲,她已經在這半個月的期間裡離職手續,順帶告訴父母自己的計劃。
二老兩人起初以為自家女兒是工作累了,吵了小一陣子便置之不理了,心想着她歇息半年後再找工作就能想清楚她那份工作得來不易,腦海裡已經預見星懊悔不及的樣子。
誰知一轉年,星立刻大包帶小包的跟還未起床的兩老道别,他們才幡然醒悟,自己生的這位崽子是頭說一不二的倔驢,忙不疊地追到巴士站,卻隻看到發車前刻人靠着車窗面帶微笑朝他們揮手,吃了一嘴子尾氣。
......
巴士不徐不疾地行駛,星掃過手機上父母發來的斥罵信息,發了個龇牙咧嘴的表情便熄了屏幕欣賞起沿途的風景,巴士還沒走出祖祖城範圍,所謂的風景也不過是鐵疙瘩加泥巴罷了,帶着好心情自萬物柔和。
路途還長,不知不覺間星打起了瞌睡,一覺醒來被車窗外的盈盈翠綠透了心扉,神清氣爽。
逐漸從東越過西,滿座的巴士隻剩下幾人,巴士穿過一條不長的隧道後停下。
“醍醐鎮站到了,有需要下車的嗎?”巴士司機的頭朝車廂一轉,大聲喊。星立刻揮手回道:“有呢,有呢。”
下了車發現有人走來迎接,是一位渾身連帶頭發都是橙黃色,紮着清爽馬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