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是為了寫一些東西才來到這裡的。”他笑道：“寫一些可能默默無名、可能被夫人小姐們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也可能在我死掉之後被那時候的人們參閱或者反駁的東西而來到這裡的。”

這倒是喬治娜意料之外的原因了，她所有關于書本和學習的印象都隻存在于自己做法師學徒的回憶裡，經過了那幾年的磨練她掌握了一項極其實際的技術。而這個人所提到看來十分“無用”的目的與喬治娜的生活距離太遠，導緻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但是，”一直沉默的精靈這時開口問道，“一般而言，‘上城’可以購買借閱的資料應該會更多一些吧，人類不是習慣把重要的東西都集中在大人物身上嗎？包括文化、曆史和傳說的記錄。那句人類的俗話是怎麼說來着？本身富有的會更富有，而貧困的會更貧困……”

“‘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裡昂幫他說了，“朋友，你對人類的了解要超出你的詞彙容量許多啊。”他毫無誠意地沖米赫爾豎起大拇指，“這麼想也不算有錯，但是呢，像剛剛說過的那樣‘禁止’、‘掠奪’、‘隐瞞’都是權力的分身……大人物們可不會隻把這些手段施加在金塊、珠寶、香料、奴隸這些實物上啊。”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喬治娜皺起眉毛。

“呀……别露出那麼可怕的面孔嘛。”裡昂還是一派輕松的樣子，“簡單來說，被某些人授意記錄保存的文字實際上并不是‘記錄’呢。它們的成分比例更多是‘創作’和‘障眼法’。坐在那些位置上的人啊，不太在乎文字的‘意義’，卻十分熟悉文字的‘威力’。”

“所以，我的目的地和你們一樣，是除開‘上城’之外的地方。”裡昂平靜地說道，但那勉強可以稱得上正經表情轉瞬即逝，他又誇張地長歎一口氣：“不過，好像從踏上這次旅程的那一天開始，我就被仁慈的上主毫不留情地考驗着呢。”

“首先，我那親愛又嚴厲的哥哥不同意這次行程，把我的通行證扣下了。而原本要和我一起出發的朋友的母親又摔傷了腰，他不得不趕回北國波索涅齊去照顧母親。萬幸的是我那朋友願意把他的通行證送給我，并貼心地換上了我的畫像，使我能借用他的名字和身份……願神保佑寬厚善良的他和他母親的腰椎！”

“等一下，”精靈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怔怔地看向裡昂，“那個引起騷亂的‘米赫爾’所住的被砸爛的旅店……好像就是來自北國的人類開的。”

喬治娜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全身僵住，好一會兒才把思緒再次連接起來。

難道說……！

“該不會，”喬治娜聽見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這旅店也是你那位朋友訂的吧。”

“是呀，”裡昂頗為遺憾地說：“他本來想趁機回味故鄉的味道呢，誰能想到專門訂的大餐叫我一個人吃了兩份。啊，不過我也隻就吃到了一頓，我哥哥他實在是過于擔心了，不僅給騎警隊長電報說我被綁架，還從父親那裡調來了守貴重地庫的侍衛……那天我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小路跑了出來……”

喬治娜在那無休無止的噪音萦繞下後悔得腸子都要開始打結了。

她想，今天自己最大的失策，就是在出了安置屋的那一刻沒有把這個罪魁禍首給點了！

備注：*馬太效應：因為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出自《馬太福音》2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