謄抄好地圖後梁曼便一直在暗地裡準備越獄的物品和包袱。不多時,便又過了幾日。
青州各個縣城的疫病漸漸得到了控制。情況果然如梁曼所料:這次疫病并沒有造成太多的死傷,之前的傳言大多是以訛傳訛。百姓們也都松了口氣,日子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聽清竹說,劉煜城已經痊愈了。他現在每日都忙着整頓病重時留下的爛攤子,因此梁曼很少會在府内遇見他。而每次碰面,對方也再度恢複成之前對她不理不睬的樣子,臉上冷冷淡淡絕不分她半點眼神。梁曼雖然覺得這人忽冷忽熱的有點神經病。但念及自己馬上就要跑路了,所以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她才不跟他一般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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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轉涼。這一日,梁曼迎來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場秋雨。
涼葉蕭蕭散雨聲,虛堂淅淅掩霜清。
淅淅瀝瀝,反反複複,雨寥落地敲了一夜窗。梁曼從夢中醒來,聽瓦檐上的雨聲漸次稀疏了,她蹑手蹑腳地繞過清竹,拿了傘準備出門放水。
剛走出門,隻見有人一身白衣,直直站在庭院中淋雨。
梁曼吓了一跳,還以為是哪來的賊。剛要叫,卻發現這人正是劉煜城。
她還是沒敢動彈,遠遠的隔着雨幕疑惑道:“你在這幹嘛?你怎麼不打傘啊?”
對方卻隻是一眨不眨地在雨簾外望她。直到梁曼舉高傘靠近,他卻踏着雨轉身走開。
梁曼察覺出他好像哪裡不太對,狐疑地提着裙子緊追幾步:“往哪跑,我在跟你說話呢!”腳下卻踩中石子一滑。“啪叽”一聲,她在水裡摔了個屁股墩。
梁曼摔的眼冒金星,躺在水窪裡半天沒緩過神。剛艱難地支起胳膊,旁邊伸出一隻大手攬住腰助她扶起。淡淡的酒氣混雜着泥土的腥氣鑽進鼻尖。
梁曼道過謝,站起身懊惱地擦擦臉上的泥巴。對方仍不作聲,一手将傘遞過就轉身要走。
梁曼忙喊住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那人的腳步略微停了停,旋即又繼續邁步。
見他又是這樣不搭理自己,梁曼深感莫名其妙,忍不住撇嘴嘀咕:“你這個人真奇怪。一會好一會壞的,對人一點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
劉煜城卻突然停住步伐。過了一會,梁曼才透過雨聲聽見他低低地問:“…那天。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睫毛垂得很低。梁曼隐約望見那對長長的睫毛上挂滿了水珠。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努力想了半天還是沒任何頭緒:“啥啊,你說的是哪天?我說的話可太多了,大哥你能不能給點提示?”
劉煜城卻并不回答。停了停,又漸漸邁步消失在雨幕裡。
梁曼猛地回憶起什麼。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她突然品出了一絲空落落的感覺。
他好像很難過。
她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酸酸漲漲,怪怪的。就像有個小棍,在一下一下地戳自己的心窩子。
心中隐隐有了一點朦胧的感覺。她好像猜到了他問的是什麼,卻又不敢就這樣确定。因為她二十年來的人生中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她有點明白了,但也實在不太明白。
這是第一次,梁曼發覺自己的謊言似乎真真切切的傷害到了别人。可她卻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做。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做錯事了…
滴滴霏霏的秋雨仍在沙沙的下,漸漸地将他的背影描繪成一副淺淡的看不清的水墨畫。梁曼不敢也不願再去深想。她催眠自己,隻把這一晚的秋雨當做一場夢。等再醒來,便粗心大意地将雨夜發生的一切全輕而易舉地忘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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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内靜悄悄的。一排排香燭忽明忽滅,深廣的屋子幽深清寂。
地磚又硬又涼,錯綜繁複的蔓草紋硌的膝蓋生疼。劉煜城已經在地上跪了許久了。
這處祠堂是他買下這塊地皮後第一個建起的。供桌上的所有牌位也都是他用刻刀,幾天裡不眠不休一筆一劃地親手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