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微微泛白,他還是撐不住打了個盹。
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根本熬不了整夜。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總之,等他醒了的時候,日頭又斜下去了。喬先生坐在馬車裡,他懷裡還有個人,正是那個姐姐。
喬先生遞給他吃食,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吃。
洛書打手語問他,出了什麼事嗎?喬先生搖搖頭,表示一切安好。
今天的喬先生和平時很不一樣。平時喬先生常帶隻書生帽,着一身青色長衫,看起來端雅周正。人未語卻自帶三份笑意,讓人一見到他就心生好感。
但今天他卻邋遢的披頭散發。身上草草裹了件白色中衣,還敞着一半領子。衣口下露出的一小片皮膚上,隐隐約約有幾道紅色劃痕,也不知道是在哪碰的。
他好像才沐浴過,因為發梢還微微有點濕。此時洛書才發現,原來他的頭發才這麼短,勉強到脖子下面一點。而他沒穿上的外袍裹在昏睡的姐姐身上。
洛書打手語問:姐姐生病了嗎?
喬先生搖搖頭,臉上有些發紅。他用手語回:沒有,她就是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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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曼醒了。
她睜開眼,發現已經天黑了。馬車裡挂着的小燈籠随着車晃晃悠悠地來回輕蕩,敲在馬車上哒啦哒啦輕響。
她正躺在喬子晉懷裡,而喬子晉正閉眼靠在軟墊上,并不能看出是睡着了還是沒有。
她剛坐起來,對方瞬間睜眼,關切地攬住她肩膀:“醒了麼?你餓不餓?”邊說邊從後面裹好的包袱裡掏出幾個食盒,“快吃點東西吧,你都一天沒吃飯了。”
梁曼點點頭,剛想接過來,喬子晉卻沒放手。他打開食盒,掏出勺子舀了勺粥。對方猶豫了一下,自己先嘗了口,緊接着又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邊,臉上有點發紅地小聲道:“還好。還熱乎呢。”
梁曼輕輕皺了皺眉,接過勺子清了清嗓子:“謝謝,我自己來吧。”
喬子晉的臉更紅了。他将盛粥的食盒遞過來,自己有點慌亂地又打開剩下幾個食盒,邊動作邊故作鎮定道:“時間比較晚了。這地方有點偏,沒找到幾家好的飯館。随便要了幾個小菜,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說着又仔細地給她夾了幾塊肉,“多吃點蛋白質,補充體力。”
話剛說完,他自己才發覺好像說錯了話,窘迫地迅速低下頭不敢看她。
梁曼接過食盒。她假裝看不到他的表情,含糊地道了句“謝謝”,悶頭吃起來。
吃完後,喬子晉又掏出個手巾猶猶豫豫地伸出來,看表情應該是在糾結要不要主動為她擦嘴。梁曼神情自若地道了聲謝趕緊自己接過來擦了。
食盒收拾完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尴尬的氣氛逐漸在馬車中蔓延。
這兩個人雖然都沒有說話,但一個在刻意地回避發生的事,另一個卻情不自禁地不斷回想發生的事。
喬子晉自然是看出了她回避的态度。可有一隻小手一直在不停地一下一下撓他的心,讓他坐立難安,總忍不住想主動去和她坦白些什麼。
堵在嘴巴裡的道歉已經被他反複咀嚼很久了,他真的很想對她說明一切。但她那種若有若無閃躲的眼神卻讓他始終無法開口。他的膽子一陣高一陣低,一會兒興奮又一會兒頹喪,想說的話在嘴裡過了千百遍也沒選好用哪句來當開頭。
他最後也還是沒有攢夠勇氣戳破那層窗戶紙,隻好先選擇了别的話題。
躊躇了一會兒,他挺直身清清嗓子,正色道:“…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顔色,就找了個地方随便買了幾身。你看看你還喜歡麼,穿着還合身麼?”
梁曼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換了身衣服。之前為了随時方便逃命,她一直穿的都是最簡單樸素的款式。然而現在身上的卻是一件異常繁瑣的曳地長裙,外面罩着一層滑溜溜的輕紗,腰間還系着根如意絡子。
甚至連頭發,也隆重地盤了個什麼形狀的發髻。上面插着兩根簪子,和一個晃晃蕩蕩的流珠步搖。
她來這裡這麼久了,除了大婚那天,就數今天穿的最立正,最像個人樣。
梁曼不解地摸索着頭發,喬子晉卻忍不住翹起嘴角。他掏出個銅鏡,壓抑不住欣喜地遞過來:“這是我盤的,你還喜歡麼?”見她沒說話,他按捺不住語中暗暗的炫耀,不動聲色地補充道:“我還會别的。什麼飛仙髻流雲髻我全學會了!下次挨個給你盤盤,你看看那個最喜歡。”
梁曼不自在地笑笑,誇獎道:“這個就很好看。謝謝,你費心了。”
喬子晉忙道:“不費心不費心,簡單的很,那個盤頭的大娘示範了一遍我就學會了。”越說越起勁,他收不住激動地又掏出一兜子首飾來,“還有這些。這些都是她推薦給我的,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就都買下來了,等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你帶帶試試!”
梁曼的笑容有點挂不住了。但是還強撐着道謝:“真的不用,你這也太破費了…”
喬子晉搖搖頭,認真道:“這點算得了什麼。我現在在這裡有了自己的産業自己的東西。短短幾個月所創造出的價值,買多少個簪子鋪也綽綽有餘。”停了停,他又微側過臉去自顧自地小聲道,“雖然比不上劉煜城那樣厲害,但我現在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梁曼隻當做聽不見,将頭扭過去望着窗外岔開話題:“現在我們走到哪裡了?”
喬子晉松開一個大包袱,放棄了拿出給她買的所有新衣服展示展示的念頭:“具體是哪裡不太清楚,但我們現在離晉州還有大概三天的路程。前幾日落下了不少路,咱們現在得趕緊往前趕一趕。”
梁曼點點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喬子晉擔憂地說:“困了吧,你再睡會去。别怕,有我在呢。”
梁曼确實累了,她今天被折磨的格外吃不消。她也懶得再費腦子計較他态度上的暧昧,自己挪到馬車另一邊,倒頭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