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老大!”
不遠處,木潇與路予同的聲音同時響起,是華高特的衆人都趕到了。
一個又一個年輕的臉龐接連在水面上出現,持續高漲的海嘯無法被人為中止,軍方就近選擇了一面陡坡,于半山腰處用人海立起了一座力場牆,強行在這裡阻斷翻騰的黑水,為水下救援和幸存者的安置争取時間。
很快,局面被暫時穩住,大家也終于有時間來了解這一方憑空出現的天地。
“老大,這裡看着不對勁啊。”路予同說着,臉上與衣服上挂滿了潮濕的血迹。
“還用你說,我眼睛又沒壞。”習涿站在半山腰處打量着四周。
漂浮在黑水上的房屋殘骸全部都是木質結構,看不到一點鋼鐵與水泥的痕迹,山坡旁幸存者們身上所穿的衣物,也與現代社會普遍用到的材質大相徑庭,均是更為原始的動植物制品。
燕尾青手捧着幾個泥罐走了過來:“你們看他們的這些日用品,現代文明進化的時候,是不是把這裡給落下了。”
“大概吧,畢竟連現代文明想要找到他們,都還費了不少力呢。”路予同擡手指了指旁邊一小堆正聚在一起的人群,“我剛才試着聽了聽他們之間的談話,發現一個字都聽不懂,就連華高特的語言庫裡,都檢索不到他們的語言。”
燕尾青聽完,自顧自地念叨着:“還真是奇怪了,這裡面的海嘯都翻了天了,咱們在外面的時候居然完全感受不到。”
“老大!老大!快看,你們快看!”幾個人正聊着,站在外圍的木潇忽然大叫了起來,“他們怎麼都走了。”
習涿跟着望了過去,山坡上狼狽不堪的衆人,此時正互相攙扶着,全部沉默地向着小山的上方走去,他們步履緩慢,卻分外堅定而虔誠。
他早已觀察過這裡的地勢,這個地方是一處四面環海的小島,小島的占地面積算不上大,但島上定居的人口數量不少。
小島絕大多數的地域都很平坦,因此,動植物資源異常豐富,唯有他們腳下的這一個小山坡上,連接着一面高聳的峭壁。
峭壁直面海水的方向筆直地立着,在黑色海浪一次接着一次的猛烈沖擊下,巍然不動,島民們現在前進的方向正是峭壁的最頂端。
半山腰處軍方人為設立的力場,還在不停地承受着海嘯強勁的攻勢,而隻插入蔚藍天際的峭壁頂端卻平靜地仿佛是另外一個次元,習涿不合時宜地一直想着李十三,他知道那人一定也在這裡。
“走,跟上去。”習涿說完,快步走向了山頂的方向。
緩慢行進的人流慢慢擴張,很快蔓延至了一整片山頭,近百米高的海嘯仍在下方肆虐,他們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望向峭壁頂端的神情平和而安詳,氣氛詭異地如同某種古老的宗教儀式。
漫長的演化之後,鋼鐵馴養出的新人類,帶着先天的精神殘缺,習慣于用理論與科學去解釋世間出現的一切,信仰在華央大陸上早已迷失了太久。
“老大,你說那峭壁上面到底是有什麼呢,居然能讓這群人這樣?”同行的路予同問。
“不知道,但感覺不像是什麼好東西。”習涿回答,島民們如此異常的舉動,引得他也愈發好奇了起來。
費了好一會兒時間,終于能接近峭壁頂端了,結果,一衆島民們全部原地停了下來。
隻見,他們整齊地低下了頭,雙手合十抵在眉心處,嘴裡念念有詞地嘟囔了一連串,合起來的雙手從眉心一路向下,分别又在鼻尖、心口處停留了兩次後,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下來,那架勢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路予同和燕尾青兩個人被唬得夠嗆,也跟在隊伍後面有模有樣地拜了拜,習涿理解不了,一轉頭,發現離他最近的木潇中毒更深,那雙手合十的虔誠模樣,感覺下一秒就要跪下給磕一個了。
“老大,你要不要也拜一拜?尊重一下人家的信仰嘛。”路予同小聲提議。
“他們的信仰關我屁事,你要急着傳教,找别人去。”習涿冷着臉直接越過還定在原地的衆人,自己走了上去。
他不是沒有信仰的人,可他信仰了十幾年的小哪吒,現在出現了大問題,屬實是不敢輕易再信了。
峭壁最頂端是一處人工開鑿的石窟,石窟内一條長長的走廊,從後山一直延伸到面向着大海的崖壁邊緣。
走廊上鑿刻出的壁畫風化嚴重,顯然上了年紀,巨大的文化差異使得習涿根本無法讀懂上面的故事。
他百無禁忌地一個人走在最前端,很快穿過走廊來至了崖壁面向大海一側的廣場,廣場寬敞明亮,四周建造了許許多多擺放講究的石柱和石台,随便掃了幾眼覺得還挺有趣。
然而,就在他轉頭望向廣場最裡面一座偉岸的神像上時,整個人卻如同被瞬間冰封住一般,死死地立在了原地。
背負十翼的錦鯉鳛鳛,尾翼輕點,展翅向上,永遠定格在翺翔于天際前的最後一刻,巨石化作的山海神獸沐浴在一片華光之中,仿佛仍是潔白無暇的顔色。
正是,數萬年前,那個陌生的,他自己的模樣。
恍惚間,習涿不自覺地走到了神像下方,伸手,輕撫上石塊。
光陰如許冰冷,數萬年前的過往倏地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淚水奪眶而出。
身後,漸漸有細碎的聲響傳來,習涿立于崖壁的最頂端,面朝大海,陽光酣暢淋漓地揮灑,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潮正跪在他的腳下。
時間獨自出走,匍匐着的信徒,看不到真正的神明。